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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穿破天空
“对人类或 AI 心灵的刻意操纵曾经只是纯粹的科幻小说。直到出现了沃洛科夫理论，随后脑内植入芯片开始在军方得到运用，终于奠定了这项技术的基石。〈今天，精妙绝伦的心灵转化对军人们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从军用战术电脑对感知带来的些微扩展，一直到构成‘完全指挥模式’的巨大精神综合体。一支军队的 AI 和军官们可以各自抽出一部分精神状态相互融合，以便达到最佳的指挥效率。〉①”
“而最为复杂的那些心灵体操都是执政体的杰作。他们举重若轻地将数千名独立委员的思考运作聚合为一个整体，从而形成了更加强大的总委员。金字塔结构层层递进，将越来越多的下层知能囊括进来，但组成塔底的那些个体却依然保留着各自独立的思想、行动与意志。顶级的常委们各自代表着数十万下级委员的意见，而底层的那些委员则可以具体地反映到每一名选民的观点和主张。或许有些人会觉得构成这座金字塔的那些人类委员 —— 乃至 AI 委员 —— 的精神状态有些难以想象。虽然好像有如此众多的他人意见都在束缚着她们，但她们却依然能够表现得相当独立。”
“因此，自由意志的幻影也得以保留。虽然在数学上很容易论证，不过一旦摘下了理论的眼镜，这就很容易让人困惑不解。”
【……】
“按照沃洛科夫公式来看，意识与其说是一个个离散的存在，不如说是分布在各种强度频段上的一种流体。只要加以合适的干涉，就能够合流，分叉，完成种种超出一般概念下的‘心灵’范畴的奇妙效果。”
“让这一理论碰壁的并不是因为它内部有什么悖论，而是因为碰上了一种全然陌生的未知现象：也就是孵化者们引入的灵魂概念。灵魂宝石承载着各自独立的‘灵魂’—— 或许也承载着心灵。这和沃洛科夫建立的学界共识截然相反，而两种技术的交叉也带来了一系列令人不安的问题。执政体金字塔中的那些魔法少女的‘灵魂’会变成怎样？它会涵盖住她用来辅助计算的那些地下集群吗？还是会保持着某种隔绝？直接融入委员心灵的共生 AI 能够影响她的‘灵魂’吗？魔法少女的那些神秘力量又将何去何从？”
〈当然，这些问题对军方人员也同样适用。〉①
“至今为止我们始终都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但我觉得作为全人类发展的长远之计，最好还是在这些矛盾对整个系统产生危害之前进行深入的研究，以便防患于未然。”
—— 摘自《亟待研究：沃洛科夫和灵魂宝石》。乔安妮・瓦伦丁 2445 年发在 IntSci 科技网站上的科普帖子。〈〉代表只有密级一或以上才能阅览。
“根本而言，一切隐形技术的目标都是相同的。首先，任何穿过隐形物体的粒子或物理场都必须表现出和穿过真空、空气、或者物体所处的其他介质完全相同的结果。其次，隐形物体本身决不能自己产生任何多余的粒子或物理场。”
“当然，这些都是说来容易做来难。拿太空飞船举例的话，它们显然需要‘看到’周围的环境。但就算是被动传感也需要从环境中吸收一些东西，而主动传感自然只会更糟。理论上自然是可以吸收粒子，完成测量，然后再从另一头发出一个同样的粒子。但这么做的技术难度显然很大，所以仍然是一个没有完全解决的问题。此外，甚至连吸收行为本身都有可能会造成直接暴露 —— 很多探隐系统都会利用相关粒子对的量子坍缩。”
“我们也不能光陷入粒子和场的讨论无法自拔。更应该记住的是，飞船在星系里面能够碰上的太空物量绝对不是粒子级别。微型陨石包含的原子数目完全可以达到宏观量级。显然，在这种情况下吸收再释放绝对是行不通的，而敌方的细致观察也很可能会发现到太空物体的微小位移。使用主动探隐的敌人当然也可以布置大量的微型无人机来达到同样的目的。”
“甚至连避免主动产生的辐射或废物也是一项严峻的技术挑战。内部的每一条电磁波都必须严控，引擎和乘客散发的热量都必须储存起来，衰变的奇异物质产生的辐射也必须处理，等等等等。加速变向的时候同样只能小心翼翼 —— 出于动量守恒，无论使用什么推进系统，都必然会在原来的位置产生一些状态改变。因此在敌人的严密关注之下，任何行动都必须极端小心。”
“而在这一切之上还有一条极为简单的规律：任凭你如何厉害，也不可能在撞到一大块东西或防御力场之后还能保持隐形。最为强大的固定防线都会大量布置这类东西，组成尽量密集的‘墙壁’。就算是最好的隐形飞船也会对这样的障碍赛感到吃力。”
—— 摘自在线杂志《少儿军事科学》中的《隐形技术》部分
良子盯着渡鸦号隐形室的圆形墙壁。其实完全可以在上面放点娱乐节目什么的，但现在她没这个心情。
她们正在前往俄耳甫斯的路上。出于隐蔽的考虑，速度只能达到 0.9 倍光速，所以在她们的体感时间上需要整整半个小时才能抵达目标。她本以为会感到紧张，但却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走神想起之前一天的那些对话。
闭上眼睛，她在眼前描绘着其中一段，重新聆听着她妈妈的只言片语。
“我把你养这么大可不是为了让你早死的！”
“我知道的，妈妈。”
“这还没几天呢，她们就把你派去做‘特种任务’了。我早该料到的。要是我能抓住 —— 还有我那混蛋姐姐 ——”
“妈妈，外公让我代他问你好。”
她妈妈闭了会眼睛，似乎想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我知道，” 她做了个深呼吸，说道。“我把跟他说过的话再跟你重复一次。活下来就好。我只能期待这些。这个家还有她们永无休止的 ——”
良子睁开眼睛，皱起了眉头。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不要死，好吗？”
“活着回来，好吗？”
她已经无数次地听到过这句话的各种变体，几乎是一契约就开始了。里面有她的心理医生，一位隔了好几代的祖先，还有没确立关系的恋人。这让她明确感到，一旦自己死了，恐怕有好多人会相当失望的。
我说我最近在想啊，克莱丽丝开口。
良子往后一倒，再一次把头靠在了身后锃亮的白色表面上。那是良子周围随时候命的一片家具模块。
想什么？良子终于问道。
假如真的有一位女神守护着魔法少女的话，克莱丽丝说，那凭什么你死了之后就可以上天堂，我却只能烂在这里呢。
良子考虑了一会。之前的几周里，她对克莱丽丝拥有自我意识这一点愈加深信不疑。但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并没有真正接受现实。她作为知识对此有所了解，但日常生活中却从不关心。
令人不快的画面进入了她的想象：她的灵魂宝石碎成几块，克莱丽丝却依然活在自己的尸体之中。难道真会落到那个地步吗？
她打了一个冷战。
你觉得不爽吗？她问克莱丽丝。不过有些宗教号称 AI 也有不朽灵魂的。
的确，但只有这一支才有现实证据，克莱丽丝无视了她的反驳。我倒不是怕死。我就是觉得这很不公平。
这种视角…… 相当有趣。当然，上天堂什么的也基本都是主观臆测。在我看来，她们的根据也只有晓美焰曾经说过的只言片语。我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力。
见她没有回答，良子眨了眨眼，环视四周想看看是不是情况有变。没有。穆罕默德・贝里曼依然坐在房间正中的椅子上，似乎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大约四米见方的立方体。那是飞船隐形系统的控制装置。目前立方体的侧面完全是不起眼的灰色。穆罕默德使用了内部显示而非外在的虚拟屏幕，所以别人看来他就好象是在盯着空气发呆一样。
但良子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见她看了过来，朱丽叶・弗朗索斯走了过来。她刚才一直无动于衷地站在穆罕默德背后。接着她散发出某种宁静而自信的氛围，算是在表示一切正常。
几个家具模块挪到了良子的座位旁边，变形接在她的椅子上，把它加成了一张长凳。
朱丽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良子和她对视了一眼，少女榛色的瞳仁映衬着自己的绿色。借助心灵感应，她传来了一阵短暂的担忧。
我没事，良子答道。
但少女只是继续盯着她。
真的，良子坚持。
朱丽叶只是耸了耸肩，把自己的麻花马尾甩到了身前，抚弄起来。
我相信以前肯定有人这么问过你，良子说，如果有所冒犯的话也请多多包涵，不过你不说话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少女用余光打量着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终于，朱丽叶说：
格莱希亚说你内心遭受着煎熬，不平静。我们问过人：她们说你曾经得到过神启，但却并没有加入我们。格莱希亚说你心里总会想到女神，还说你的战术电脑与众不同，就像是一个独立的心灵。令人困惑。
蹦出来的词句尴尬而僵硬，带着些许迟疑，就像是回忆着某种久已生疏的技艺。
良子的反应多半是写在了脸上，因为朱丽叶又加了一句：
像这种队伍，读心者往往会兼任心理卫生部的监督官。她很担心你。而且，我们当然也对女神的事情颇为好奇。她还说…… 你思想的质感显得有些奇怪。现在还是保密，不过我们必须得问一下 —
朱丽叶顿了顿，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让良子无从揣摩。
—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关于任务的某种启示？如果你感到不安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帮你解读一下。
良子对她们偷偷侵犯自己思想的行为感到了一瞬间的愤怒。但也只有一瞬而已。
接着她默默地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既然身边有个读心者，这一切就都是预料之中。在一起经历过训练之后，她也渐渐把读心者的格莱希亚和从不说话的朱丽叶当作了朋友。在之前几人一起进行的简素祈祷仪式上，两人给她的印象就像是从前的那种老牌修女，和克莱丽丝跟弥娜全然不同。
我对这次任务也并不比你多知道什么，良子终于说。我确实得到过几次神启。不过都无法提供什么眼下用得上的信息。
几次神启？朱丽叶重复着。你是说不止一次？
良子在心里复述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那句话。没错，“几次神启”—— 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见鬼的标准语复数形式！她想。虽然她其实也很清楚，无论表面上用的是何种语言，念话都无法表达模棱两可的含义。
我的神启包含好几个部分，良子纠正说。但都没有什么提示性。
毕竟细究起来这个说法其实也没错。
朱丽叶皱起了眉头，念话里传来了若有所思的感觉。
想倾诉一下吗？我们可以一起解读解读。或许可以找找凡・罗萨姆。她是这方面的专家，多半也会乐意帮忙。
少女在最后一句上的迟疑似乎更甚以往，还低下了头。她是在…… 害羞吗？
这回轮到良子皱眉了，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认真考虑一下她的建议。但接着她们所坐的凳子就再次接长了一段，自行拼装的零件在良子左边腾出了更多的空间。
她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克莱丽丝在身边坐下。她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插进她们的无声对话了。
按照我的经验，神启的解读并没有固定模式，历史学家毫不客套，直接说了起来。有时候极端抽象，有时候则直奔主题。有时候女神会直接告诉你她想要做什么，毫不拖泥带水。而且当然，关于未来的神启也未必总会成真，要不然给出启示也就没有多大意义了。神启的内容有的正在发生，有些是过去的历史，还有的甚至会显示一些根本不会发生的未来可能。
良子决定还是不要向她抱怨刚才的念话交谈其实是个人隐私的问题了，转身面对着克莱丽丝，暂时无视了朱丽叶：朱丽叶的两眼瞪得老大，简直都要掉出来了。
那你觉得我那个会成真吗？良子问。
很难说，克莱丽丝说。如果光靠警告就能阻止事件的发生，那就很难解释女神为什么非要绕这么个弯。直接趁杏子ちゃん瞻仰缎带的时候告诉她肯定会简单得多。
克莱丽丝停住话头，若有所思。而良子则在消化着她随口叫出的 “杏子ちゃん”，甚至还带着日语的昵称。
当然，女神可能只是想要来个一石二鸟。毕竟，我觉得神启中的关键部分恐怕并不只有那一处。
克莱丽丝向她投去了一个了然于胸的眼神，让良子不禁开始好奇这位历史学家到底知道了多少。这可能只是她做出的简单推测：上次神学会中良子的隐瞒态度是众所周知的。但话说回来，克莱丽丝的语气里面有些东西好像在暗示着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 还是读心吗？或者她只是 “不小心听到了” 良子刚才承认自己见到过好几段神启的那里？
我居然那么随便就说漏嘴了！良子想。
我说，她现在多半还在读着你的思考呢，战术电脑的克莱丽丝指出。不说这个，可能连我的思考都逃不过去。以前甚至有读心者从第一代的战术电脑里掏出过东西，我们第二代就更不能幸免了。
良子心里一颤，意识到她说得很有道理。
我恐怕不会对读心者有什么好感了，她想。而且没错，我知道她多半也能听见这一句。
读心者这个群体并没有真正的隐私观念，历史学家的克莱丽丝说，一边把视线从良子身上移开，看着对面的隔断。这是她们文化的一部分，不过先不提这个了。只要你觉得你的那些神启和这次任务都没有关系，那也就不用非得现在提出来讨论。虽说如果之后还能有时间的话，我还是很想听听看的。说正经的，我来这里也不光是为了读心和闲聊的。
紫光闪过，克莱丽丝那众人皆知的 “回忆之典” 在她手上出现，引发了朱丽叶的一声赞叹，而良子则吓得一抖。
这总是会有点尴尬，克莱丽丝说。不过我可以有理有据地跟大家说，我活下来的概率在所有人中应该是最大的。所以我希望向参与任务的所有人员征求一下意见，看看她们是不是愿意把自己的回忆记录下来。你们也理解吧，就是预防万一。
良子和朱丽叶瞪大了双眼。她继续说：
我得澄清一下，我并不是在逼你们。其实我也不介意推到…… 嘛，你们永久性死亡的时候。不过考虑到这次任务的性质，恐怕到时候不一定会有时间。当然这都是你们自愿，不过如果你们有什么秘密不想告诉我的话，那恐怕还是别做为好。而且过程会相当的…… 亲密。当然是从心理学意义上来说哦。
一时间，良子感到克莱丽丝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兽欲。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判断真伪，那种感觉就消失不见了。
我就算了，良子说。不过您的心意我领了。
然后她开始揣摩着，不知道神启相关的记忆能不能借助这种方式转移？
“我很愿意，” 朱丽叶说。良子过了一会才发觉，这位无口少女居然说出了声。
克莱丽丝点了点头。
“很好，” 她说。“站起来吧。”
随着朱丽叶手忙脚乱地应声站起，克莱丽丝举起了一只手，灵魂戒指微微发光。
就在良子意识到她在做什么的同时，克莱丽丝就完成了变身。从戒指中爆发出的紫色亮光吞没了她的整个身体，把她的衣服变成了缀有繁复蕾丝的礼服裙。
“做这个需要不少魔力，” 她解释说。
接着她似乎要把手伸向朱丽叶的胸部，但转念一想又抽了回来，一边朝良子的方向瞥了一眼。
克莱丽丝轻声念出了几个词，然后良子看见她的头上冒出了什么东西 ——
紧接着，克莱丽丝和朱丽叶就双双消失，让良子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智神助我 (Palladis auxiliis invoco)’，战术电脑颇为即时地补充道。咒语用拉丁文有些奇怪，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某种隐形法术吧。
但是理由呢？良子问。
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不久克莱丽丝就再次出现，旁边是一脸茫然，捂住心口，还在气喘吁吁的朱丽叶。
“我觉得我们可能会需要一点隐私，” 克莱丽丝跟良子解释说。“你真的不想加入吗？不会疼的。”
“我真的不想，” 良子说 —— 这都算客气的了。
抬头看着天花板，良子检查了一下任务倒计时。很快她们就要进入俄耳甫斯周围的预定轨道。出于安全考虑，飞船的引擎一直要保持关机。接着她们要做的就是等待一个外星防线出现漏洞的最佳时机，然后展开行动了。当然如果一段时间都没有等到的话，行动也会照常开始。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和祈祷。
在乔治・康斯坦丁诺维奇・朱可夫号上，麻美叹了口气。
当然在虚拟世界里呼吸并没有真正的必要，但这个动作似乎也算应景。和之前的演习不同，这一次不会再有跟其他指挥官的战前会议，人们也不会再谈论起作战行动的方方面面，更不会有什么社交应酬。每一名指挥官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麻美的舰队是其中最为显眼的部分，在这样的小地方里面集中了那么多的力量，章鱼绝不可能注意不到 —— 这种数量的部队就算是想要掩蔽起来也是不可能的。
真正的奇袭都留给了其他部队，古尔的舰队散开在星系的小行星带和奥尔特云里，而阿南的舰队则集合在太空深处。固然没有人寄希望于她们能够成功，但那也并不意味着她们的行动就会显得愚蠢。
也正是因为这样，舰队之间决不能有任何的直接通讯。至少要等到攻势展开，无线缄默失去意义为止。
趁着她还在虚拟世界里发呆的当口，罗兰德・鄂温马克在她身旁现出了身影。面前空中开普勒 - 37 星系的示意图就像是孩子面前摊开的玩具。
“情报部通知，渡鸦号已经就位，” 鄂温马克说着，用余光盯了她一眼。“按计划需要开始行动了，麻美。”
麻美合上了眼。
“我也知道，” 她说。
动念之间，虚拟世界的尺度就发生了变化。现在她已经站在自己的舰队正中，拟像如鬼魂一般在空中浮现：幼发拉底战区的第一至第七舰队摆成了很少使用的钻头阵，尖锐的 V 字锥体是作战手册上经典的进攻阵型，和防御作战中的 C 形盾阵恰恰相反。
双方对各自的主力战舰都颇为倚重，但人类舰队很容易遭到外星快速轰炸部队的包抄。他们无法像外星人那样随时把拦截机调到需要的位置上，只有依靠阵型来保护己方的战列舰。可是在进攻行动中，战列舰必须要和目标拉近距离，因此钻头阵会把战列舰都布置在最尖端，然后在前方集中大量的巡洋舰和巡防舰，以便形成进攻矛头。阵列前方设计成锥形也是为了给战列舰让开火力线。毕竟，战列舰上最为强大的舍曼主炮的炮身是沿着战舰脊线安装的，只能向前发射。从另一方面看的话，V 形的阵势也让构成矛头各个部队难以相互支援。现在矛尖上的先锋位置留给了麻美自己的第一舰队，而其他舰队则排列在了锥体各部，只有各自的战列舰都被调离本队，也集中到了矛尖上。
麻美呼了口气。鄂温马克说得没错：时间到了。
她的意志延伸展开，元帅特有的植入芯片扩张了她的感知，把机械娘、朱可夫号、乃至整支舰队的运算能力融入了自身。一瞬间，她分心聆听着舰队里的律动。
代号复仇天使 ——E-6 班各就各位，队员们有些 ——
反应堆出力达到 400%，指示正常 ——
“大家都愣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还没开动？我的推进器都在发痒了！”
“推进器什么的才不会‘发痒’呢。冷静点。我可没有那么急着送死。毕竟我还有个家呢。”
“你有备份的！再说这种话小心开除。”
“就好像 ——”
“但愿麻美能有点把握。”
“这里能站出来一个有把握的家伙就可以谢天谢地了。”
“好吧 ——”
在远方，她感到鄂温马克和其他舰队的司令官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每人在各自的旗舰上进入了指挥状态，掌控起舰队行动的方方面面。没有必要把一大堆将官聚集到一艘船上，哪怕其中一部分只是观察员也是一样。
她对世界的感知继续扩张着，植入芯片缓缓解除着人类认知的渺小限制 —— 不管怎么说，这些限制对魔法少女其实也同样适用。她看到的不再只有前方，扩张的视野囊括了周围，让她可以 “看” 到任何方向。太空彼端的局势变化逐渐进入了她的脑海，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的轨道防御带着所剩无几的舰船，用决绝的态度进入了防守位置。上千万的地面部队和本地民兵建起了工事，浑身紧绷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一切。只有其他舰队 —— 古尔和阿南的那两支 —— 依然游离在她感知以外。无线缄默切断了她们之间的联系。
借助七支舰队的无数传感器，她可以看见周围各式各样的电磁辐射 —— 长波、短波、红外、紫外、X 射线、伽玛射线 —— 光谱多彩的颜色夹带着偏振光学和单光子效应的微妙变化，揭示着难以想象的感知极限。那是超光速引擎的颤动，周围时空间的舒展，还有作为一切基石的场论 —— 她对这一切的理解并非来自于物理学家那种辛苦学习获得的认知，而是更接近战舰 AI 的某种深邃本能。
她感到心灵深处的某种本源开始扭动起来，自己人格的一部分正在围绕着某个新东西打散重组。慢慢地，舰队里的一切不再是手下操控的工具，而成为了她的肢体本身。鄂温马克在思考，在下令 —— 朱可夫号在思考，在下令 —— 机械娘在思考，在下令 —— 而这一切和她本人之间的界限也开始变得模糊。
麻美认识的很多军官对 “完全指挥模式” 都几乎到了上瘾的地步。这东西只有舰队中的高级军官才能有幸体验，就算是借助虚拟现实也只能勉强模拟。很多人都热衷于这种扩张的感知，那种成为伟大集团一份子的感觉 —— 虽然作为个人来说，她每次想到都会不禁一颤。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不成人样了。
但那只是一项次要思考，无意义的联想只占据了她心灵中的一小部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做呢。
舰队的前前后后一同传来了某种期待感。AI 们运行着最终自检，军官们在指挥椅上绷紧了身体，闲谈声也静了下来。就算没有正式的命令，高级军官的集体情绪也很容易扩散开来，一直深入到被人呵斥着不要离队太远的小飞行员。
终于，正式的倒计时走了起来。飞船纷纷调整速度，相互配合着步调，超光速引擎也开始预热。舰队上下的人类军官、炮手和飞行员们启动了各自的作战模式。加速的思考似乎把最后的读秒拉成了永远。
开始
这句纪念性的命令并不是发自哪个特定地点，而是整支舰队一起喊了出来。数百万的内部时计同时走到了最后的瞬间。
因为没有必要遮遮掩掩，整支舰队可以用最快速度向前推进。遗憾的是，他们必须用低于光速的速度接近敌人防线，而己方的减速能力又相当有限，尤其是那些累赘的大型战列舰。所以他们不敢开得太快，整段路程在舰队共用的巨大超光速外壳里面整整消耗了十分钟，令人心惊胆战。幸好在靠近敌人固定防御的干扰系统之前，超光速战斗的困难性让半路遭到拦截的可能性变得很低。但这也不是绝对。
俄耳甫斯星在视野里越变越大，舰队已经开始减速，很快他们就要到达解除超光速外壳的最佳距离，敌人应该也在等待着那一瞬。
但首先 ——
就在他们接近脱离点开始减速的时候，外星人的一大波 “撕裂者” 导弹就进入了外壳之内，迎面撞上了他们。这些导弹自身携带着简易的引擎，飞行速度可以超过光速，但在这种场合最重要的意义还是它们可以直接进入敌人的超光速外壳而不被弹开。在这种相对速度下，长度变短的导弹不出几秒就能跨越整个舰队。虽然朝一艘飞船发射一发导弹基本不可能打中，但是朝一艘舰队发射一大堆就是另一码事了 —— 毕竟每不到十平方公里就会有一艘船。而且在这种相对速度之下，根本不需要什么炸药就能造成足够的伤害。
这当然也是外星人的标准战术。它们的导弹技术时刻提醒着人类，自己的超光速技术尚未成熟。人类方根本没有能力在一次性的导弹上配备超光速引擎。
人类舰队也从无数次的惨痛经历中学到了教训，事先就做好了抵御的准备，用自己的导弹、空雷、无人机和各种其它定点防御系统排成了密集的防阵。
炫目的交火之后，双方的导弹撞成了光速的火雨，在麻美的加速思考之下也显得快速无比。毁灭性的能量涌了出来，充斥了各种电磁波段。
10-K 区轻微受创，朱可夫说。已经派了维修员。
麻美并没有感到疼痛 —— 那么做并没有意义。但人员船只的损失还是在她内心引起了某种粘稠的啃啮。她感到自己的意识微微缩小了一点。
四万四千人，她的人类部分想。天啊，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没过几秒，超光速外壳一消散，战斗就正式打响了。舰队直接冲进了密密麻麻的激光和炮火之中，也用己方的火力开始还击。撞击面直接变成了一片混乱的火海。
数十万的巡防舰和数百万的无人舰在混乱之中来回穿梭躲闪。巡洋舰和轻航母放出了各自的防御装置，随舰的魔法少女让它们得以在弹雨之中傲然挺立。
舰队整体的速度慢了下来，前线整体的相对论效应也已经不再显著。但对那些小型船只而言这依然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飞得越快固然越不容易中弹，但你自己的瞄准也会受到影响 —— 而且万一不慎撞上什么也会很惨，如果撞到了敌人大量布置的自爆无人机的话就更倒霉了。在相对论速度之下，可能打中的目标只有巡洋舰以上的大飞船。想要打中其它东西必须首先配合敌人的速度，而这也会让你自己成为靶子。为了抵挡拦截机，大型船只向周围乱射着惊人的火力，也打出了几乎连成一片的防空炮和无人机。
当然，魔女飞行队的行动方式要稍有不同。
在战斗初期，战列舰和敌人离得太远，无法产生什么直接作用。每一艘战列舰的 AI 都渴望着用炮火撕裂敌人的快感 —— 但现实中，他们的大多数时间都只能像现在这样利用超光速引擎改变战场，指挥战斗，并且作为势子让敌人无法轻举妄动。船上的将领和飞船的 AI 本身各自俯视着战场，也借助直接的心灵连接随时调动着部队。
他们终于来到了发射主炮的距离。奇异物质构成的炮弹撕扯着周围的时空间，让所有的超光速引擎失效了整整二十分钟。聚在一起的十五艘战列舰可以说是构成了人类史上的最大密度，他们的主炮齐射也让战场上的形势瞬间逆转。几发炮弹射向了敌人的两翼，用来拖延敌人的包抄反击。剩下的则射进了敌人阵势的正中，让整波的轰炸机和导弹失去了作用。那里面有些导弹甚至是直接来自俄耳甫斯卫星周围的防御系统。麻美知道，如果她能亲眼看到这一切的话，那将会是噩梦般的扭曲夜空，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致命辐射，被几千艘飞船造成的光线扭曲撕得粉碎。
敌人的战列舰也开始还击，‘开膛手’激光炮的伽玛射线在人类舰队里面割开了几条深沟。外星人舰队中的战列舰并非主力，只是作为星球轰炸的最后手段，但它们还是强过人类方的同类舰船。不过还好，这里只有三艘。
麻美如同幽灵般地俯视着一切。他们离虫洞稳定器还是很远，外星人的主力部队也还是布置在那颗卫星周围。它们明智地没有受到人类进攻的引诱，但也正因如此，它们的外围防御就明显在数量上陷入了劣势。麻美必须将计就计，趁敌人中心部完成重整调往外围之前造成尽可能大的伤害。现在的局势相当乐观 —— 面前的外星人陷入了严重劣势，而且只能背水一战。没有增援的话，它们应该很快就会全军覆没。
但增援总是会有的。毕竟这才是麻美的原本目的。
第一波外星轰炸机进入了舰队的外围防御。一瞬间麻美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战列舰上……
……1219-4.193-0.74，开火。1184-4.02-0.80，开火。临时目标：1379-3.91-0.81，敌 2931 号巡洋舰，开火。击落。1201-3.87-0.79。开火……
……EN13 区遭到了意外打击，曼弗雷德・冯・里希特霍芬号紧急抽调第 17 到 20 拦截机小队，第 7、8 魔法少女小队到……
…… 路德维希・范・贝多芬号确认轰沉。仇英号改变位置。欧仁・德拉克罗瓦号开始撤退。海尔・塞拉西号大破，能源残量只剩 6.7%……
…… 罗伯特・海沃特号报告：损失了 15% 的魔法少女，其中 10% 回收了宝石，损失了 43% 的拦截机……
飞船间的通讯哪怕只是抽象成自然语言都会不可避免地造成信息丢失。就算在扩张开的思维里，她也不可能全部消化。虽然战列舰在不当班的时候并不介意使用人类拟像互相交流，但战时的通讯需要交换难以想象的大量数据，还要进一步对它们进行实时处理。这种级别的战斗协作根本就不是人类心灵所能承受。只有在她的意志和朱可夫号连接的边缘，在两者之间的界限开始模糊的地方，她才有能力接纳一切，才能够作出真正意义上的决断。虽然人类军队会在传统上把指挥的战绩归功于人类将官，但实际作出那些判断的既不是她也不是朱可夫号，而是两者的某种混合。
敌人发射了闪现炮，成功减损，朱可夫号说。力场发挥了 35% 的吸收效果。力场能源消耗了 9.3%，还剩 90.7%。状态稳定。26-G 区：击毁。26-H：大破。25-G：大破。26-F：小破。27-G：小破。发电能力降低了 5%，还剩 95%。估测人员损失：550。
敌人发射了闪现炮，成功减损，朱可夫号的声音再次响起。力场 ——
如果这里还有麻美的人类拟像的话，她恐怕会皱起眉头。在人类舰队的里里外外，原本无懈可击的地点上凭空出现了外星人的核弹和反物质炸弹。炸弹随即爆开，在各种关键位置造成了令人痛心的损失。有轻巡洋舰，战列舰的特殊区划，魔法少女小队，诸如此类。不出所料，外星人终于拿出了价值最高的主力战舰 —— 闪现炮。这表明它们现在的战斗绝对不会是玩玩而已了 —— 不过当然，这也完全在她们的预料之中。
全舰队的估测伤亡：16,0000。当前伤亡速度：每秒 550 位知能体。
麻美意识中的一小部分 ——5%，她可以像由真一样报出这个精确数字 —— 打了个冷战。把这个当作纯粹的统计数字而不是独立个人来看的话会好过很多。毕竟，战斗才刚刚打响，而对这么大一艘舰队而言，那种程度的伤亡几乎不算什么，甚至说是毫无威胁也不为过。毕竟外星人的轰炸机和侧翼反攻始终没能做出什么表现，被巡防舰的火力墙栏了下来，也在魔法少女们特意布置的死线上付出了数以万计的伤亡。这些战术都没有什么新意，也没有什么特别效果 —— 外星人的外围防线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因而也无法对她的舰队造成足够的伤害，也拦不住她们的进攻冲力。
她继续推进，把名为舰队的楔子狠狠打进了敌人的防线。没错，她需要尽量减少己方伤亡，因为这次行动根本没有指望着能够获胜 —— 但如果真要迫使敌人从虫洞防线那里抽调部队的话，她起码要演得够像才行。这也就意味着作出大肆破坏的姿态。
另外两支部队这时重新接上了通讯。一切正常，甚至可以说是顺利。外星人已经派出了部队拦截古尔司令，她携带的那些小行星正在向这边稳步推进。阿南司令甚至成功地发动了奇袭，在敌人赶来增援之前炸掉了不少运输舰。但增援还是很快就到了。这是外星人战略思想的功劳 —— 它们总会留下编制完整的预备队随时待命，而不会轻率地对麻美这种虚张声势的进攻作出先制反击。所以它们很容易地就抑制住了阿南所能造成的破坏。
即便如此，长程传感器还是显示出俄耳甫斯一带的地方舰队密度已经开始缩小，外星人已经开始四面八方调动部队应付袭击了 —— 至少这个势头还是不错的。
麻美进一步化开了自己的个性，一头埋进了战斗里。现在并不需要什么高层次的分析 —— 还不到时候。现在需要的只有行动本身。
外星轰炸机的编队并没有深入到足以造成威胁的位置，而侧翼遭受的几次攻势都在攻破巡防舰之前就被打了回去。外星人的外围防御舰队根本没有阻止她们的实力。毕竟这是整整十五艘战列舰。现在他们已经深入了外星舰队的中心，也没了需要火力拦截的目标 —— 敌人的轰炸机已经弱到了不值得拦截的程度 —— 所以他们可以把全部的火力都直接倾泻到敌人的舰船上。无论科技多么高明，外星巡防舰到底还是敌不过人类战列舰的火力。它们巡洋舰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直接对上了人类的无人舰、导弹和魔法少女渗透队。
麻美意识里的阵亡数量还在继续攀升。两倍、三倍、四倍、但并没有太过分。一百万条性命就算作为统计数字也让人难以承受，但作为这种规模的战斗而言已经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所以现在她注视的是另一项数字：舰船数量 —— 敌人的舰船数量，也是对它们舰队力量的大概估计。开战时的数据显示外星人即使得不到增援也有很小的概率能够守住。但现在这个概率已经被彻底掐灭了，它们的兵力数字也在飞速下降。更重要的是，双方的力量均衡明显在一点点地向人类方倾斜。根据之前的作战演习，如果外星人还想保住这一边的外围防线的话，就必须要进行增援了。甚至连人类轰炸机 —— 少见的试验兵种，和外星人相比依旧显得太过脆弱 —— 都开始轰炸起了俄耳甫斯卫星群中离她们最近的轨道防线，想要摧毁一些 “撕裂者” 导弹的发射架。
来吧，杂种们，鄂温马克的念头从阿米尼乌斯号上传了过来。来吧。还等什么呢？已经到时候了。要么增援，要么撤退。你们已经守不住了。
就连敌人的战列舰都已经不得不为更重要的主力舰争取时间，主动暴露在了人类方的火力之下。它们的力场坚硬无比，而开膛手激光打起来也很痛。只有极度密集的火力才能让它们倒下，而这需要整支舰队的通力配合。
麻美和鄂温马克都没有直接下令，不过他们的意志多半已经传达了这个念头。总之，第一至第七舰队的战列舰里颇有一些服役了十八年的老手。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办，主动上前准备给敌人最后一击。
长程传感器报告，有相当数量的守备舰队已经从虫洞稳定器附近调离，正准备开启超光速移动，尽管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这种人类化的交流其实并无必要，鄂温马克还是不禁说道。
是啊，麻美说。
已经产生效果了，鄂温马克说。
是啊，麻美再次附和说。尽管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时还是感到压抑已久的希望在心中升起。现在的状况已经很像是成功的那几次演习了，而不是失败的那几次。
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她说。
没错，鄂温马克说。在它们赶来之前，我们先尽力而为吧。
整支舰队的战列舰一同进入了一艘敌方战列舰的射程范围，一边努力躲闪着敌人的射击线。射程较远的开膛手激光立刻就开了火，穿透了其中的一艘 —— 鄂温马克的那艘。麻美扫了一眼伤亡报告。
开膛手命中，减损失败，阿米尼乌斯号说。力场发挥了 10% 的吸收效果。力场能源消耗了 40%，还剩 50%。正在恢复中。15-18 区：击毁。舍曼主炮火力降低 10%，还剩 90%。发电能力降低了 5%。估测人员损失：3000。
x，鄂温马克说。
按照标准战术，阿米尼乌斯号开始后退。这并不是因为伤势有多么致命，只是为了迫使敌人改换目标，以便在舰船间分担伤害。只要拉近到己方的射程，摧毁一艘敌舰并不需要十五艘战列舰的全部火力。
在他们终于进入主炮射程里面的瞬间，战列舰们发动了齐射。疯狂的交火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舍曼弹的巨大动能和里面奇异物质的衰变撕扯着外星人令人瞠目的强大力场。力场挡住了一发又一发的攻击，但最终还是在绝对的暴力面前瘫了下来。之后敌人舰体的爆炸让所有人为之一振。
但外星人也让他们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 半数的人类战列舰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小型船只的损失量也令人心痛。伤亡虽然依旧是相对轻微，但在狩猎之后两艘战列舰的途中肯定只会有增无减。
不过这个阴暗念头很快就被驱散开来：
敌 2 号重型航母确认大破。应该无法撑过接下来的战斗。
几艘隐形巡防舰刚刚成功地混了进去，上面的魔法少女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靠着传感器的扫描，她们的消息一点一滴地传了回来：她们本人必须不断更换着新的目标，直到战斗结束才能回来。那艘重型航母属于外星舰队价值最高的一类主力战舰，但现在只能呆呆地定在太空当中，似乎是奇异物质密封系统遭到了致命打击。看到正在逼近的人类舰队，它们已经开始弃船了。
虽然现在有点为时过早，麻美还是让自己享受了一瞬间的成就感。舰队开始重整成防御阵型，准备迎接敌人即将到来的增援舰队。根据情报估计，它们至少带了十艘重型航母，七架闪现炮，七艘战列舰，还有难以计数的护卫舰。这种力量应该足以把她们全都打回去。
不过那当然也在她们的预料之中。她们只需要 —— 理想情况下！—— 坚守到炸掉虫洞稳定器就可以了，之后应该就会是一帆风顺。
麻美检查着当前的战况，感到了一丝满足。就算是在防御阵型之中，一部分舰船还在追击着刚刚打败的敌人部队，而另一部分 —— 之前布置在侧翼后方，受损相对较小的第三和第四舰队 —— 已经脱离主力，正在全力进攻俄耳甫斯另一个卫星周围的防御设施。在大局上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感觉起来还是不错的。
不对，鄂温马克说。首先让麻美意识到状况有变的是他突然转阴的语气。
接着同样的信息也进入了她的心灵。
长程传感器报告，在外星虫洞稳定器周围突然出现了异常重力。虽然目前的规模依然很小，不过增速很快。尽管表面上看和之前的测试行为略有类似，但这次的复杂程度和之前远远无法相比，无论是扭曲程度还是振荡频率都远超以往。
不，她重复着，已经不知该如何作答。不可能！它们的进度怎么会有那么快！这绝对是测试吧！
他们的注意力已经几乎全部集中到了长程传感器的读数上。异常点完全没有缩小的迹象，甚至没有维持在同一水平，而是在疯狂地扩大。这种读数从来没在任何的天然物体附近观测到过，除非把不靠谱的黑洞观测数据也算上。准确的说，上次发现的类似情况还是多年前在撒哈拉战区那个投入运转的虫洞稳定器附近。
结论已经很明显了 —— 至少足以让他们赶忙把注意力转回了舰队上，回到了到他们和古尔与阿南之间的通讯信道上，叫上所有人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他们之前确实也考虑过会出现这种状况，但大家都认为实际发生的概率太小，所以…… 只考虑过一点点。
麻美只剩下一小部分意识 —— 具体来说是 6%—— 还在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虫洞。稳定器下方的卫星地壳整个抖了一抖，但外星人多半也不会在意。那些异常点 —— 那些震荡 —— 开始有了焦点，变得清晰。如果画出图来的话，看着就像是那些扭曲重力的有效范围正在从稳定器几乎已经全部完成的环形顶端发射出来，形成了一个向上的椎体，似乎一直延伸到了卫星轨道。在锥尖上是一个前所未见的强大异常点，超越了之前所见的一切事物。
而终于，这一点承受的负荷撕裂了时空间本身 —— 这只是人们的猜测，大家都无法十分肯定。异常点瞬间爆发，张成了足有一个船坞大的空间。接着它稳定下来，渐趋平静，变得和撒哈拉战区的那个虫洞一模一样。
透过虫洞，她甚至可以看见彼端的星空。
几秒之后就出现了外星人的第一波增援，第一波真正的增援。
接着就传来了消息，在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附近发现了大规模的敌军舰队。这条消息原本意味着外星人彻底落入了人类的圈套，但现在只留下苦涩的回味。就像是自以为咬到了一颗甜苹果，却发现里面的果肉早已经腐烂。
外星人一开始就是在等着她们投入舰队，以便发动它们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