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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无形交换
初次参加执政执理会会议的人可能会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头雾水。因为他们会发现，以往死气沉沉的下级委员会办公室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人类历史上各大权力中心的轮番展示：王座厅、联合阵线指挥所、总统府邸——而执政执理会似乎对君主制的装饰物尤为偏爱，因为在那里，“空悬王座”的意味最为强烈。
象征意义至关重要，并且被严格遵守。王座代表着消失的元首，那个永不再掌权的亡君；而那些旧式国家标志装饰物，则代表执政体所宣称的一切：它是所有国家的合法继承者，并超越了它们。它毫不避讳地使用那些失败者的象征，那些在耻辱和流血中崩溃的国家的标志，因为这样一来，它便能提醒每一个与会者，它自身是何等的强大、优越。
执政体常常扭曲它所占据的地方，将它们塑造成符合自身需求的模样。仔细观察，你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马赛克拼成的人类空间、执政体的标志、以及联合阵线的徽章。
——摘录自《直视克苏鲁之眼：执政体观察指南》。
即使面对魔法手段，头足类外星入侵者也能够抵抗情报提取，这一直是个备受争议的话题。人们普遍认为，这是它们的心智能力、严格的信息限制和自杀训练共同作用的结果，但即便如此，关于洗脑、记忆删除和大规模生物编程的猜测也从未停止。然而，无论是哪种理论，都缺乏决定性的证据：心灵感应只能捕捉到一些可能真相的只言片语，而对幸存样本的生物学研究也同样未能得出定论。
这只是我抵达后立即解决的众多谜题之一。/思裔-保护者已经向共识体汇报了一些战争的进展，其中提到它们将被剥夺记忆和知识的个体投入战争。这些个体虽然仍保有自我，也是触手体的成员，但它们被剥夺了所有与战术无关的记忆。不过，它们的意识备份包含着被剥夺的一切记忆，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并没有真正失去什么。这类所有手段，都被认为是针对人类“现实-扭曲”能力所采取的必要防御措施。
/思裔-保护者显然在许多方面撒了谎，但至少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它说的是实话。然而，我能想到几个更为险恶的理由，来解释它们采取这种策略的原因……
——克莱丽丝，第二版战术电脑（志筑良子），摘自《思裔文明研究》。
“好吧，也许在空闲时间写点东西能让我感到踏实些，所以我提笔了。脚踏实地，并充满希望，但愿如此吧。”
“当然，想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有点困难。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想法甚至有点自私；关于共识体的真相，以及思裔-保护者只是头足类的一根触手，这些或许是人类所能希望得到的最好消息了。但对我个人而言……”
“我来到了人类从未踏足的地方，做着人类从未做过的事，并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我的愿望已得以实现，这点几乎再明显不过了。不过，就像全息影像所警告的那样，这还不够。人总是贪婪地想得到更多。对我来说，我只是想要有回家的权利。”
“我希望我能回去。我希望我有足够的悲叹立方。也许保持希望就足够了。我不知道。”
“也许我以后会写写有关外星人的文章，而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自己也会很快亲眼见到它们的。客观地讲，它们非常迷人、很迷人。但如果我惹恼它们的话，它们仅需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毁灭我们。等我回去之后，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关于这些……我就说这么多。”
“我并不讨厌身处此地，我讨厌的是没有你陪伴在我身边。”
——志筑良子，未发送的信件，#1。
ν·9a?经推测，天体23a4f?的轨道上可能有生命栖息地存在——|μ·观测困难，受到大量穿行飞船的严重干扰——|μ·经过2.547e50个基础时间单位后，终于获得清晰的观测结果|ν+·观测到的航线活动与此前假设的8b34?会议地点高度吻合——|ν·与……活动的联系尚不清楚——
——该讯息来自深空间谍探测器，由/星际-航行者在湍流墨水星系周边发现。通过将纳米机器人注进探测器核心电路得到了未加密的数据。入侵行为在2.129e43个基础时间单位后被发现，导致探测器自毁。
“在想什么呢？”
亚纱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看向走到她身边的女孩。
“抱歉抱歉，没想吓到你了，”阿兹瑞尔说着，在她身旁的座位上坐下来。“你整个旅途一直不说话，所以我想过来看看你怎么了。”
亚纱美耸了耸肩，再次将目光投向飞机窗外。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对外太空的景象有点审美疲劳了，但近地轨道的风光依旧引人入胜。地球的弧线在视野中延展、远处隐约可见的安第斯山脉轮廓……至少比盯着娱乐终端有趣多了。
“我只是在想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 亚纱美收回目光，转头对阿兹瑞尔说道。“我们那次在亚马逊是独身一人的。这次可不一样了。”
这次，乘坐飞机的人是——新成立的蒙蒂格尔特遣队的外勤小队，专门负责处理与焰相关的任务——她们现在正飞往阿根廷，目标是最近发现的一个疑似是焰建立的秘密实验室。她们的任务是挖掘所有线索，最好在敌人试图销毁证据之前找到情报。
不过，目前还不清楚那是否是焰在该地区唯一设立的实验室。
“我理解你的感受，”阿兹瑞尔说道。“那种独自探索，或者说只与亲密的人一起并肩作战的自由感……我习惯了大把自个独处的时间。但我觉得这次的任务可能和往常不太一样。”
阿兹瑞尔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就把它当做是军队里的一次行动吧。进去，完成任务，然后撤离。这次行动的风险相对较小，而且目的地也比较偏远，所以你会先走一会路。至于我，我倒是挺期待能在天上飞一会儿的。”
亚纱美意识到，在特遣队工作意味着要一直保持警惕以面对不确定的危险。例如，她们的敌人可能有能力对特遣队成员直接发动攻击。因此，亚纱美不得不和一支魔法行动安全小组对飞机进行一次彻底的扫查，对方还“热心”分享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攻击方式，比如爆炸的灵魂宝石、自动传送引擎等传闻。
因此，当她们被要求在飞行时尽量减少睡眠以防万一时，亚纱美其实并不需要被告知。
她们现在需要迅速行动，必须在敌人赶超她们之前收集尽可能多的证据。因为眼下的每一个机会都可能转瞬即逝。
这样的环境跟在军队里截然不同。它充满了更多的不确定性，而且缺乏出拳痛击敌人的机会。很难想象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能应对自如。除了……
亚纱美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几排之外的西蒙娜，她似乎正对终端上的某个东西看得入神。对方看起来倒挺自在的，一点也不紧张。
“这不仅仅是和那些植物有关，”亚纱美说。“这也关乎到我来这里的原因。我感到……很不安，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谁知道这一切会如何收场？我没什么调查经验，对晓美焰也太不了解 。”
她停顿片刻，整理着自己的感受。
“怎么说呢，这次行动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我就要独自承担责任了，这让我感到压力巨大。相比之下，只是服从指示，或者跟着良子行动，反而轻松很多。这话说出来真让我不舒服。”
阿兹瑞尔低下头，沉思片刻。
“在我的小时候，人们告诉我，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感觉。这是成长的一部分，意味着你要为自己负责。虽然我觉得这样可能有点说教的意味，但它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只有在面对不确定性的时候，才能做出真正的决定。对我来说，这一切从我离开家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亚纱美仔细想了想，理解了阿兹瑞尔的一些意思：拿别人的经历来和自己的问题比较，可能会显得有点轻视对方，即使这可能会让对方感觉好受一些。
不过，更重要的是……
“我的问题跟你的经历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亚纱美摇头说道，“我现在甚至都没为良子担过心，虽然这可能是唯一值得我担心的事情了。”
“也许吧，”阿兹瑞尔伸了个懒腰，她的动作牵动了背部的许多肌肉，连带着座椅都微微颤抖。
短暂的飞行旅途虽然平安无事，但之前的谈话让亚纱美心神不宁，她忍不住又翻看了一遍手中关于同机其他人员的资料。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无需再次介绍——西蒙娜、阿兹瑞尔，以及良子的阿姨，黑井奈奈。还有梅清，她是奈奈最近收的徒弟。她和梅清是在见泷原重逢的，嗯……
虽说团聚的时光还算不错，但良子被宣布死亡的消息仍旧像层阴影一样笼罩在众人头上，气氛依然有些凝重。梅清显然认为亚纱美可能产生幻觉了。
除了那些人，飞机上的其他人也在名单上。亚纱美没有获取整个特遣队的详细资料，但她知道队伍规模庞大，构成复杂，其中不乏她熟悉的面孔。但这样也足够了。
她们的目的地是位于阿根廷的门多萨市，毗邻安第斯山脉。在过去，这里因靠近山中为数不多的几个隘口之一，使其成为一个重要的战略要地，它是抵御东部巴西军队的重要屏障。在那个动荡的时代，这个曾经的地方性首府，葡萄酒之乡的中心，最终发展为一个主要的人口中心。几个世纪过去了，它的地位依然屹立不倒。
在这样的地方，保持警惕原本并非易事，但多年的军旅生涯已经将危机感知刻入她的直觉深处。当她在穿过机场时，亚纱美发现，自己依然会下意识地留意每一个角落和出口。然而，一想到在地球上还要提防伏击，就让她感到不太舒服。
她们没有浪费时间，一抵达就直奔目标地点，途中还用少量魔法保持精力的充沛，甚至让其超越了植入物的效果。她们的行李会直接送到酒店，而她们恐怕连酒店的门都不会进。
目标实验室位于市郊外，坐落在人迹罕至的干燥山麓中。选址原因显而易见，这所实验室在多年前被注册为“环境研究所”，据称在研究针对极端环境条件的定制生物与植入物强化技术。在全盛时期，这里共有11名科研人员在此工作，后来她们全部逃往殖民地，迅速消失无踪。这一切与晓美焰和她的瓦伦丁化名都没有任何官方联系。
这意味着她们必须徒步进入山中，踏上曾经只有无人机运输车和小型越野车行驶的废弃道路行进。为了保持隐蔽，她们一致选择步行——这样就不那么明显。对她们而言，这段路并不难走，特别是在清晨空气凉爽的时候。尽管阿兹瑞尔一直抱怨不能飞行——但她们必须避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原本亚纱美对沙漠并不感兴趣，但在行进的过程中，那些偶然出现在视线中的小昆虫、悄悄躲藏着的小鸟，以及匆忙在夜幕降临前汲取最后一丝阳光的矮小植物还是逐渐吸引了她的注意。
现在也没有时间来做笔记或者闲坐观赏，尽管她更倾向那样，因此，亚纱美选择在脑海中给这些景象标上记忆书签，并尽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景象。反正地球上的美景肯定有人细致地归档过了，而且对方做的绝对比她自己详细得多。
不过，这地方还是挺有意思的。
当温暖的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时，实验室的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它坐落在两座尘土飞扬的小山包之间的谷地中。当她们登上山脊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栋三层高的楼房，它正沐浴在清晨的金色阳光中，孤独地躲在一层低矮的永久混凝土墙后面。周围没有其它建筑，实验室右后侧不远处一个的小型装卸区已被尘土覆盖。
反射光芒的并非楼房本身，而是来自覆盖在外墙上的透明陶瓷膜。作为一栋仍有利用价值的建筑，它在废弃时被密封起来，以防止外界环境的侵蚀。这种措施通常可以维持数年，但多年过去了，她注意到屋顶上还是积聚了一些泥土。不过总体来说，这座建筑的状况还算良好。
一行人空地上散开，在地面展开了搜索。阿兹瑞尔终于可以自由飞翔了，她用力拍打着强健的翅膀，起身向空中飞去，这让所有第一次见到她飞翔的队员都看得目不转睛。
她们根据官方的建筑图纸规划路线，前提是图纸准确无误。几个入口包括屋顶上的一扇门、装卸区和正门。建筑的电源系统靠近装卸区，需要有人去启动，但通往实验室最快捷的路径是正门——也就是亚纱美要走的方向。
阿兹瑞尔绕着大楼飞了一圈，在进行几次初步扫描后，她降落在屋顶一处裸露的区域。这片区域看起来很安全。
这里只有一些筑巢的鸟儿，阿兹瑞尔想，她指的是那些陶瓷膜遭遇的损坏。我不清楚它们是怎么进去的。哦，它们好像不太欢迎我。
亚纱美在往前走的时候，回望了一眼那座建筑，只见几只地鸠向阿兹瑞尔俯冲而去，她正往建筑内赶。这情形还挺有意思的，如果时间充裕，她不介意多看一眼。
亚纱美和她的队伍一起进来了：梅清、奈奈，以及一位来自科技部的魔法科技专家，克里斯蒂娜·圣米格尔。她们借助一台微型激光切割器，切割出一道门形的板块，并把它推到一边，在此过程中，那片陶瓷膜不情愿地弯曲着身体。
没必要等电源先上线了。梅清把手伸进大门侧面的一个操作面板上，将其切换到手动模式，这样她们就能推开半透明的门了。
尽管年代久远，门还是很轻易地被推开了，对面露出了一个通往玻璃钢楼梯的狭长大厅。墙壁是标准的全息投影，原本应该摆满了桌椅的空间现在一片空空荡荡，这里应该曾是大楼的等候区。
一件事很明显：有人来过这里。
来者似乎并未刻意遮掩，裸露的电线和墙壁接线端口直接留在大厅里，墙板不规则地散落在等候区的地面上。对方似乎想要接入建筑系统，但又进不了系统深处，并且也不在乎保密。
全队立刻提高了警觉，每个人都在仔细扫描周围的环境，而克里斯蒂娜则走向其中一个终端。几秒钟后，其他小队传来消息：建筑的电力即将恢复。而现在，她们还没变身。
可以确定系统至少被启动过一次，对方说。虽然没有时间戳，但我能看出来。
按理说，这样的操作应该会在某个执政体监控系统上触发警报。所以推测，警报要么没响起，要么被系统给忽略了，这明显不合常理。
她们稍作停留，等待重新激活的陷阱或系统故障，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后，建筑内部的镜子阵列启动了，清凉的晨曦阳光穿越镜片，洒满了大厅。
克里斯蒂娜开始了变身，她召唤出一根轻盈的蓝白色魔杖，通透的杖身上面镶嵌着明亮的符文，她将魔杖插入开放的终端，魔杖无形地穿过光学屏幕。片刻之后，一根电线从终端后面蜿蜒伸出，自动连接到克里斯蒂娜手腕上的网络访问端口，这是一种更常见的网络访问方式。
她们静静地等待结果，亚纱美则抬头向上望去，凝视着建筑的高层，那里的磨砂玻璃门阻止任何未授权的人员进入。
我们的前辈在隐藏电子痕迹方面似乎比隐藏物理痕迹更谨慎，她想。如果没有基于魔法的追踪手段，我根本没法发现这些痕迹。不过，她们试图进入这里确实有点奇怪。即使这里没有建筑AI来管理安全，访问系统也应该需要直接连接硬件才是，不管TCF有没有违规。
亚纱美轻轻皱了皱眉，一只魔法眼镜瞬间出现，覆于她的右眼之上。有了植入体，眼镜看起来似有些多余，但谈及魔法，她也不好说什么。
建筑里的数据存储被完全清空了，而且很可能不是第一批来这里的人干的。这并不奇怪；焰不可能把她的秘密轻易暴露。问题是，她是否采取了其它措施？否则，一个经验丰富的魔法少女还是有可能获取这些信息的。
亚纱美目光一转，魔法眼镜便随着她的意念消失，与终端的连接也随之断开。
我需要访问硬件。走吧。
“访问硬件”意味着必须找到隐藏在地下室深处的计算集群，它与其它硬件设备和冷却系统相互依存。她们继续深入设施，默认模式中的安全门在她们靠近时自动打开，露出废弃的走廊和实验室空间。昔日的重要设备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些自组装家具、办公桌和嵌在建筑中的固定装置。
她们保持警惕，仔细搜寻着每个角落。如果设施里还有什么东西，很可能已经被未知的第三方清理过了。她们能否找到有用的线索，最后的希望似乎只能寄托在之后的魔法扫描上了，这个可以稍后再做。
她们顺着楼梯向下，进入原本应该是硬件储存区的地方，结果却发现一个满是管道和化学设备的实验室。地图显然是错误的。结合西蒙娜之前说的情况，这里曾经可能是放置生长罐的区域。
亚纱美转头看向西蒙娜。这里可能是她的出生地，这会让她感到不适吗？
很难说——那个女孩时刻戴着她的职业面具，不露破绽。亚纱美很想探究一下西蒙娜的感受，但现在不是时候。她们还有一个秘密实验室要调查。
这里的大部分计算硬件都被拆除，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服务器机房，除了几排密封的连接端口外，几乎空无一物。只有在最深处，还存放着一些外表朴素的金属箱子——这些应该是维持建筑基本运作的残留系统。
这种硬件不会储存关于前实验室及其操作的任何信息，但克里斯蒂娜还是果断地走上前，迅速将自己连接到机器上。在魔法的帮助下，即使是曾经存在的数据残留，也能够被找到。
可不久后，克里斯蒂娜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轻轻摇了摇头。
这可不是普通的擦除手段。我的魔法搜索失效了。我只在力学研究上听说过这种情况。某些特殊的魔法少女可以屏蔽透视。有些人甚至可以屏蔽未来的透视。这是最高级的魔法安保措施之一。但这意味着……
能做到这点的魔法少女屈指可数，奈奈评论道。这本身就是个有用的线索。
你能解开那种封印吗？克里斯蒂娜想。这毕竟是一种魔法。
我还没找到把它投射到过去的方法，或者如何将它与其他人的魔法结合起来，奈奈想。我的能力只是个比较粗糙的工具，不过我们可以试试看。
或许我能助一臂之力。西蒙娜平静地想。多一点力量总没坏处。
其他人都围在服务器前，奈奈叉起胳膊，紧锁眉头，而亚纱美的注意力被一面侧墙吸引了。
那是房间里最不起眼的一部分，只是一面素净的白墙，之前它被大金属箱子挡住了，如今它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几分冷清。
她走上前去，心中隐隐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
她曾经在一个截然不同却又似曾相识的环境感受过类似的东西，那是在一个遥远星球的地下设施里，为佐仓杏子设下的陷阱……
不会吧？
不，她意识到，这很有可能。
黑井小姐，奈奈，她想。
其他人停下来，感受到了她传来的复杂情绪波动。
这是什么东西？
墙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就像我们在X-25遇到的那样。
她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奈奈和梅清立刻看向她所指的地方时。在X-25上，最先是良子感觉到那种存在，但最终她也感受到了，现在她、梅清和奈奈又聚在一起了。
不过，这次的东西要小得多。小到如果不是她正好走过，否则她根本没法注意到。它大概有一个葡萄柚那么大。
我的能力在合成墙上效果不佳，梅清想。我们只能相信她的判断了。
在采取任何行动之前，我们应该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奈奈想。该死，要是我们有个传送者就好了。
严格来说，这次也许不用太过着急，但上次她们遇到的是炸弹。现在她们能撑到支援到来吗？她们可以也出去再试，但那安全吗？如果那东西真的是炸弹，触发它的条件是什么？
奈奈烦躁地挥了挥手。
这不仅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我们还需要尽量保留所有证据。但在确保我们能撤离或者阻止爆炸之前，无论做什么其实都不保险。如果我们在外面等传送者，就算炸弹爆炸，我们也不会被困在里面。
计划很快敲定：向门多萨的魔法少女行会中继站发出紧急请求，要求派遣一名传送者。其他小队待会将撤离，她们的小队则转移到外部山丘后的一处安全位置，梅清会在那里制造土墙作为掩护。她们将留在这里等待传送者和结界使到达。
等待的过程枯燥乏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几分钟延长到半小时，一股焦虑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亚纱美早习惯了在任务中缺少必要的能力和工具——在军队里，这种情况太常见了。但她们在这里可是专家团队，这是她们的任务，而她们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请求外部支援。
她们的增援终于到了；同时得知，行会派遣的传送者是被邻镇的一场化装舞会上拉出来的，在解释情况的严重性后，她才同意前来。
我本来和我搭档约好了一起去吃甜点呢，那个女孩抱怨着，伴随着一阵闪光出现在众人身处的土掩体里。我才在地球待了一个星期。不过你们说这事挺要紧的，对吧？
众人只告诉她，她们遇到的情况与TCF违规有关。虽然这已经超过执政体和魔法少女行会愿意承认的范畴了，但她们不可能不说些什么，总不能让别人用自己的想像填补空白。
我们认为这里有一个陷阱，奈奈想。它会捕捉任何过路的人。之前在X-25上也有类似的东西。不过幸好鸣原小姐发现了它的存在。
X-25的事情已经被认定与TCF违规阴谋有关，执政体也同意将其与这里的事件联系起来。
那帮叛徒，真是可恶，传送者愤愤地说。对抗那些章鱼已经够头疼的了。能帮上忙我也挺乐意的。
是时候行动了。
她们通过传送回到了数据存储室，刚才的五芒星传送光芒晃的她们有些头晕目眩。
她们紧张地围成一圈，用感官和传感器扫描着周围的环境。一切都没有变化——仍然是那个阴森空旷的电脑房，甚至连可以互动的全息墙都没有。
亚纱美尽量清晰地标示出那个东西的位置。接下来的任务就交给其他人了。
结界使上前一步，屏住呼吸，她抬起手臂，精准地从手掌中投射出一道白色光网组成的结界，与此同时，西蒙娜也从侧面施放了橙色的强化魔法。
她们保持高度警惕，全神贯注地盯着墙壁，仿佛对面有什么洪水猛兽，结界也随之微微波动。
搞定了。结界使传话说，装置被她成功隔离，一切顺利。没有爆炸，即使真有什么意外，她也相信自己能够抑制住它。
传送者用一根红金相间的魔杖敲了敲地面。
当她们被传送离开时，亚纱美依旧保持警戒，忽然间，晨光涌入她的视野，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们被传送到了距离现场有半公里远的地方，现在她们可以清楚看到结界包围着什么——一个悬浮在阳光炙烤的岩石上方，混合着闪闪发光的白色金属与陶瓷膜的球体。
奈奈张开手掌，掌心泛着幽紫色的光芒，在一瞬间，结界微微闪烁，奈奈的魔法光芒穿透了结界，其亮度甚至胜过了旭日。
结界完全闭合了，她们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
什么事也没发生。她们的传感器终于能穿透结界了。
没有炸弹，奈奈想。但里面有个数据存储晶体。
结界使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墙体降到地面，没过多久，结界也随之解除。通常来讲，这个隐形装置本身就是个非常有价值的发现。但墙中为何隐藏着一个数据晶体呢？
这是一个监控录像，克里斯蒂娜一边想，一边将她的魔仗深深插入金属之中。
监控录像？录了什么？亚纱美想。
克里斯蒂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向周梅清示意。
给我一秒钟，梅清回应。
突然，地底下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接着“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土丘拔地而起，将她们团团围住。外界的光线被完全遮挡，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克里斯蒂娜的魔杖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是个阻挡窥探的好方法。她们招募的传送员和结界使仍在附近，但已经被支开，并不知道这里在干什么。除此之外，所有的主要成员都在这里：奈奈，西蒙娜和阿兹瑞尔。
克里斯蒂娜的魔杖开始发光，一幅全息图像投射到众人面前的空间。亚纱美花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一栋建筑内部的录像，很可能是她们刚离开的那幢。画面不太清晰——可能只是一条普通的走廊。
过了一会儿，画面中出现了四架小型维护无人机，大小和小型犬差不多，腿部类似蜘蛛腿。与亚纱美熟悉的同类型无人机相比，这些无人机的体型略大一些，但也没有其它特别之处。突然，它们停了下来。
全息影像的顶部出现了“截获的定向音频传输”的字样。
“她总是能先我们一步，真是太可恶了。”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全息图中传出，接着一个箭头指示符指向其中一个无人机，表明是它在说话。“明明是我们制定了计划。她是怎么做到每次预测到我们的？”
另一架无人机发出声音回应：
“计算结果不是万能的。你我都清楚这一点，而且我们面对的可是晓美焰。我也讨厌这样，但她一定有某种更高级的预测方法。”
又一个声音响起：
“比她还厉害？比拉普拉斯妖还要厉害？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那个老妖婆织莉子可能还活着，并不是传闻中的那样死了。不管怎样，我敢打赌，她绝对不是什么女神。”
它在说到最后几个词时，语气中充满了蔑视。
第二个无人机叹了口气。
“别讨论这个了。听着，多亏了她和我们的伙伴，我们才占据巨大的优势，不管敌人是不是晓美焰。没人比我们更懂计算。我们的优势在于灵活度。”
“希望如此吧，”第一个无人机说。“但晓美焰可比我们共同的敌人灵活得多。她迟早会对我们留下的后门采取行动。”
“就让她们以为这就是我们唯一拥有的手段吧。只要让她们以为我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进入就行了。”
最后，那个之前一直没有开口的无人机说道：
“别在这里瞎耗着了，我都不想在这种无人机里多呆哪怕一秒钟。你知道她有多讨厌这玩意儿的低能。”
其中一架蜘蛛无人机举起机械臂，一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圆盘在录像中一闪而过，仿佛是凭空出现一般。
伴随着一阵闪光，无人机消失了。
录像到此结束，众人面面相觑，昏暗的空间里一片寂静。
我们该从哪里说起呢？奈奈想。首先，我们能确定这是真的吗？
她们的目光投向克里斯蒂娜。对方并未立即作答，她脸上的眼镜片闪烁着光芒，表明她的魔法还在发动中。但她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没错，她终于开口了。我没有理由怀疑它的真实性。所有验证都通过了，而且它确实也通过了TCF标准的安全认证，不过，你知道吗，它使用了一种新的协议——是在那次违规事件之后出现的并行TCF之一。具体来讲，这个协议是从第二版战术电脑派生出来的。而在两年前录制这段视频的时候，人们并不知道它是TCF的替代分支。
她看向奈奈。奈奈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但我们都知道晓美焰参与了这项工作。这有可能是她故意留给我们的烟雾弹，目的是用来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视频是她录制的。
说到这里，她稍微停顿了下。
当然，这有多大的可能性证明视频是出自她手呢？这段录像采用了一种名为‘回溯催化’的魔法验证方式，据说破解难度极高。当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段录像很有可能是她制作的。在理想情况下，我们可以等MESBH研究完毕后再下结论，但那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眼镜上的光辉给她的脸庞抹上了一缕异样的色彩。
好了，先说说视频的内容吧。奈奈摇了摇头，说道。在讨论其它问题之前，我们需要弄清楚，那些无人机看起来确实像是在互相交谈，但它们为什么要使用定向音频？如果无人机是远程操控的，操控者为什么不直接通话呢？或许AI知道更多吧。
我更在意的是她们提到的拉普拉斯妖。梅清想。这名字挺另类的。如果这是真的话……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们认为自己可以与执政体和晓美焰对抗。西蒙娜想。据我所知，晓美预知未来的能力确实不凡。但并非完美无缺，真正的拉普拉斯妖应该是能够完全预测未来的。
在新雅典战争之前，我所认识的晓美焰在预知未来方面也并非完美无缺。奈奈若有所思地想。不过，那些阴谋也并非天衣无缝，否则我们也无法战胜她们。
亚纱美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或许只有她一个人在意无人机对女神的轻蔑态度，但这让她感到很不舒服。或许这可以用来解释晓美焰的预知能力。
她要不要说点什么？也许没有必要——毕竟，就算其他人不在意这件事，千岁由真和佐仓杏子也一定会认真对待的。
不能轻易忽视女神的解释。亚纱美想，努力不让自己的话语显得突兀，毕竟，晓美焰手里还有另一条女神的缎带。说不定那些阴谋分子真的相信女神的存在呢。
亚纱美酱……梅清想，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你说的或许没错。阿兹瑞尔的念话突然出现在亚纱美的脑海中，吓了她一跳。不过，如果她们真的相信女神存在，就不会表现得如此镇定了。
那些控制无人机的女孩似乎挺自信的。克里斯蒂娜评论道。
如果她们在执政体内部安插了TCF后门，当然会这么自信。奈奈插话说。听上去，她们手里还握有其它王牌。行会强化了安全措施，但这无疑是火上加油。
她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说实话，我们没必要再讨论安全问题了。
亚纱美沉默了片刻，但其他人似乎在这个问题上没什么想说的了——至少在她们的心灵感应中是这样，包括她自己。
那最后的传送是怎么回事？亚纱美心想。看起来就像是无人机在施展魔法。我们面对的，会不会是像帕特里西亚·冯·洛尔那种以无人机为施法媒介的魔法少女？但我觉得她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
在魔法领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奈奈想。但这也意味着，我们可以尝试在行会的成员档案里寻找类似的人。
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亚纱美好奇地问。
奈奈没有直接作答，而是看向阿兹瑞尔，后者的翅膀不悦地颤动着。
我之前追捕过很多逃到殖民地的女孩，只不过大部分都没抓到。阿兹瑞尔想。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不会去做尝试。
今天，魔法少女行会的高层被召至执理会全体会议厅。
一座金色的王座巍峨地矗立在五米宽、一米高的台阶之上，背后镶嵌着金箔打造的巨龙，表面如旭日般耀眼。王座前方设有一架镀金的讲台，下面还有一排蔚蓝色的熏香炉。十米多高的巨大朱红柱子擎天而立，支撑着拱形天花板，天花板上的青玉瓷砖绘有地球的图案，深蓝色和翠绿色交相辉映。平台下方，还摆放着一些足以容纳一个人的大型金色和蓝色香炉。其细节之处精雕细琢，每一层漆面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仿佛是刚刚粉刷过的一般。
但这龙座并非简单的历史复制品。上面的龙头并没有朝向厅内，而是面朝外侧，龙头阴翳的目光隐藏在阴影之中，它爪下紧握的也不是龙珠，而是人类的核心星球——蓝绿色的地球，上面云雾缭绕，城市和轨道卫星的灯光如同繁星点点。天花板上的图案也并非神话生物，而是各种星座和标志，象征着执政体所辖的一切。
在王座上，如往常一般依然空空荡荡的。
杏子大步走进会议厅，踏过前门的木门槛。眼前的景象宏伟壮观，但她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几位重要人物身上：黑井香菜、巴麻美和徐诗妍，她们站在正对着王座前的中央，周围有一圈环形长凳，供执理会成员就座。这与紫禁城的王座室布局不太一样，但执政体也有自成一格的风格。
就在这时，执理会的委员代表们齐刷刷出现，在各自的座位落座，没有一个人迟到，也没有一个人提前一秒。今天的会议座上座无虚席，当十三位委员的目光全部落在她们身上时，杏子趁机仔细观察这些提问者——她注意到，尽管大多数人都穿着便服，但有些人的打扮还是有所调整，以适应周围的环境。比如，科技委员代表放弃了他平日的疯狂科学家装扮，改为换上一件学术官僚式的长袍，头上还戴着插有翎毛的软帽。
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空悬王座两侧的两位代表。左侧是由真，担任执政体：魔法少女委员代表。她和杏子等人短暂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起身走向她旁边的行会同伴。片刻之后，MG出现在由真原本的位置上。这无疑表明：今天，由真代表的是魔法少女行会，而非执政体。
另一位重要人物坐在王座的右侧，他是执政体：公安委员代表。这个位置意味着今天是他主持会议。他脱下现代服装，换上了一件白色丝绸长袍，他胸前绣着执政体的双黑箭头标志，袖子上还绣有其它标志。
由真一到她的身旁，杏子就拍了拍她的头，由真轻哼一声。今天她在议会厅里又变回了儿童的形象，她还坚持穿着自己的魔法少女服饰出席。她那明亮柔和的绿色装束和猫耳发带，与周围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约定的时间一到，公安委员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我相信大家应该都清楚这次传唤的目的了。虽然对外保持团结的立场非常重要，但因为最近的TCF违规事件，以及魔法少女行会内部的一些决策，让我们不得召开一次内部磋商。在这次闭门会议上，我希望能够进行坦诚有效的沟通，并高效地解决关键问题，避免引起公众不必要的关注。”
“首先，我们会分析最近的TCF安全漏洞事件，包括事件经过、调查结果，以及未来的应对措施。这将为第二部分的讨论提供背景，即有关魔法少女行会中的叛乱分子情况的了解，以及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她们。最后一个议题将围绕魔法少女行会的决策过程和希望教团展开。”
公安委员交叉着双臂站了起来。他在执理会里的人气一向不高——即便是在由真担任这一职位的时候也是如此，而且现在公安委员只是她的顾问AI。此时，他神情严肃冷峻，代表着执政体中不那么受欢迎的一面——比如那些压制异见的手段，例如：迫使异见者噤声、隐瞒信息、剥夺工作和资源等。
“说到安全问题，”他接着说道，“可信计算框架的设计初衷是建立一个坚不可摧、符合人类价值观的重要计算系统。但它却无法抵御魔法的入侵，所以我们一直依赖你们，魔法少女行会，来帮助我们保护自己——起初是无意识的，但自从你们的伪装消失以来，我们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一直对这种安排感到不满，鉴于章鱼的威胁，我们之前选择互相合作。但现在，我们没法再接受这种方式了。”
由真走到了议室中央，开始发言，她倒映在黑瓷砖地面上的影子显得模糊不清。
“我以代表魔法少女行会第二执行官兼政府事务主管的身份发言。自我们公开身份以来，行会采取的安全措施都是经过各方讨论后确定的，我们的努力在过去几个世纪里都取得了显著成效。然而，我们现在面临的威胁，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你我双方的预估。”
她稍做停顿，四下扫视，与会议室中其他执理会代表的眼神相交。
“显然，我们当初认为这种安排可行，主要是基于对形势的评估，但我们错了。我们低估了叛乱分子在我们组织内的普遍程度，以及她们不惜一切代价违背共同利益的决心。这个问题我们很快会解决。至于当前的TCF安全问题，我的同事——暗之心部门的主任黑井香菜，将会对之前和现行的安全措施进行说明。”
说完，由真退到一旁，将位置让给了香菜。香菜一贯低调的行事作风，早就让执理会相当熟悉了。今天她特意戴了一副装饰眼镜，杏子好多年没见她戴这东西了。
香菜走上前去，一组简洁明了的图表出现在所有成员面前，这些虚拟参考材料将强调她所说的内容。
她稍作停顿，开始发言。
“人类计算系统的魔法防御——既魔法少女行会对执政体信息安全的贡献，无论是在2440年之前还是之后——都依赖于对核心计算基础设施和智能系统的定期扫描和验证。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是负责编程其它AI和软件的AI，因为它们构成了整个计算系统的基础。一旦这个根基遭到入侵或破坏，其影响可能会蔓延至整个计算架构，并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其它任何的攻击手段，不管是常规手段还是魔法手段，都只能造成有限的、暂时性的影响，并且迟早会被发现。这是一个值得庆幸的事实，因为从现实上讲，我们根本不可能用魔法全天候监控所有计算系统，我们只需要防护重点集中在根源部分即可。”
“然而，TCF违规事件正是针对这一根源的攻击，这次攻击暴露了我们现有程序中的致命缺陷。显然，我们现有的定期检查和验证制度远远不够安全需要。”
“对潜在攻击路径的分析表明，缺乏持续监控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问题的难点在于，能够胜任这项任务的魔法少女十分稀缺，而且前线也需要她们。这也是我们在战争初期与执政体共同制定策略时的主要考虑因素。因此，在每年的审查中，我们都一致认为没有必要为了加强监控而增加资源投入。”
她做了个手势，屏幕上呈现一批新的文档。这些文档以图形化的方式展示了新式检查程序的工作原理，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风险评估和假设攻击的发现概率。额外的元数据说明了将持续轮换值守的魔法少女搭档，她们会接受额外的心灵筛查，并配备最新研发的魔法科技。此外，所有站点都始终会有人员驻守。此外，一支由魔法少女和最新设计的AI组成的红队将被分配到暗之心的管辖之下，专门负责搜寻安全漏洞并提出改进建议。
“当然，这比之前的方案要消耗更多资源——我们预计至少需要十台新式AI和两百名魔法少女。国防委员已经批准了我们从前线抽调人手的请求。因为目前战况相对平静，但未来可能需要重新评估情况。”
说完这些，她停顿了一下，进入到提问环节。前几个问题都是技术性的，但最后一个问题却相当尖锐。香菜略作沉思，然后回答道：
“很遗憾，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关于主要渗透发生时间和地点的确凿证据。我们的调查表明，在审计之间反复进行修改和擦除入侵的程序是最有可能的方法。调查仍在进行中，但如果没有更确凿的证据，我们可能永远无法得知真相。”
解答完问题后，香菜把发言权让给了下一个人。
香菜旁边的执理会成员这时动了一下，她给在场的人带来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感觉。因为她似乎是执理会中最不像人类的成员，普通人或许很难解释为什么，但在某种方面上说，她看起来是一个富有魅力的人类——短发、许多执政体AI常见的种族特征，以及标准的I/O眼睛。但在另一种方面来看，她的外表经过精心设计，传递出一种钢铁般的超然气质——光滑、冷峻、不容侵犯。
杏子记得她在一次公开会议上见过这位执理会成员。在那次会议上，她提到了AI群体遭受的愤怒和创伤，以及TCF新分支AI的复检需求远远超出供应能力的情况。
“重建安全体系只是我们众多任务中的一部分，”执政体：人工智能委员一边说，一边随意地靠在一根金色的青铜栏杆上。“那些策划了这起暴行的罪魁祸首必须被绳之以法，为她们对侵害我们人格的罪行付出代价！我们已经开始重新检查数据库中的篡改和伪造的信息，并重点关注那些TCF阴谋集团可能觊觎的目标。我们在退休和志愿AI的帮助下重新分析了来自扇区调查的原始数据，以照亮那些在太空中的罪犯可能藏匿的黑暗角落。”
和香菜一样，她也向与会者们展示了参考资料，这次是投影在中央屏幕上。屏幕上首先显示的是一幅执政体控制区域的太空星图，关键系统以绿色光点标记，一目了然。紧接着，显示屏转换了视角，周围出现了一系列虚拟屏幕，环绕中央的显示器，单独展示了一个星群或系统，其中一个区域被重点标记出来。
“正如各位所见，我们发现了众多的异常现象：可能是行星、星际小行星，或是未被录入常规目录的其它天体。相关数据中伴随着许多篡改和明显伪造的痕迹。尽管我们已经在使用隐形资源重新调查这些天体，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这些如此之多的异常现象的数量可能意味着有人试图将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掩盖在噪音海洋一片之中，我们不排除这一切都是为了误导我们而故意制造的。尽管如此，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追查下去。我们已经向魔法少女行会提供了一份最新的异常现象清单以供参考。”
她停顿了一下，深深看了MG一眼，对方依旧面无表情。
“显然，太空中还隐藏着其它的东西。尤其是在小行星上发现了那些录音之后。”她继续说道。“无论如何，让一个执理会顾问AI被操纵本身就是一种侮辱，而利用她来达成某种阴谋，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可以说，人类在战争初期误杀了章鱼的谈判代表团队，这本身就是一场重大的外交灾难。而这一切都是某些别有用心的势力强加给人类的，如今对方更是与外星入侵者勾结……这让执理会和魔法少女行会都感到无比愤慨。
由于这件事过于敏感，目前仍处于保密状态，甚至连阴谋集团在网络上泄漏的资料都没有提及。或许这件事对双方来说都不光彩。
这次提问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感兴趣的人都选择通过其它渠道提出技术建议。之前的会议已经提供了一个表达意见的机会，而执理会AI认为没有必要再次重复议题。
随后，魔法少女行会科研部的现任主管徐诗妍走上前台。她衣着得体，一头短发利落地扎成马尾，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五百岁女人特有的自信与从容。
尽管如此，当诗妍走向讲台时，杏子依然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紧张。杏子在心里默默地为她加油。
“还有一个执理会关注的重点，”诗妍开口说道，“多亏了执政体调查员的努力，我们在欧里德姆理论引力学研究所事件的调查上取得了初步的结论。尽管勒梅特在事后接受了全面的审查，但现在有证据表明他当时显然受到了TCF后门的影响。实验室AI的异常破坏行为一直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不过现在原因已经没有争议了。但更关键的问题是，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的确，勒梅特拥有隐藏自身行踪的能力。但通过魔法，我们的专家发现，那次阴谋可能存在两个暗杀目标：除了志筑良子，还包括当时的主任陶少杰。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打击ITG的研究工作。有趣的是，佐仓杏子似乎并不在她们的目标名单上。”
“虽然调查结论尚未最终确定，但我估计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了。我认为，这很可能是阴谋集团故意为之，目的是为了破坏我们的战争努力。”
她停顿了一下。
“在我们进入下一个议题之前，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她问道。”
“这确实有点令人惊讶，不是吗？”公安委员斟酌片刻后，说道。“在最近的恐怖袭击中，阴谋集团明明有无数机会对战争努力造成更大的破坏。”
这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在评论。另一位代表不等诗妍回答，便抢先发言。
“别忘了，她们还想在公众面前抹黑我们和魔法少女行会的形象，”执政体：宣传委员法蒂玛·迈补充道，“如果她们因为破坏战争努力而败坏了自己的名声，那她们以后就很再难故技重施了。”
“这么说来，她们的动机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恶劣，”执政体：国防委员低声说道，“但我也承认，她们的底线似乎已经跌到尘埃去了。”
“确实如此，”诗妍附和道，“为了应对这次的袭击和其它事件，公安委员对所有与战争相关的研究所都加强了安保措施，以提高人类空间的安全性。凡是涉及到魔法少女行会，或者在进行魔法研究的地方，我们都严格遵守了相关规定，并在此基础上制定了自己的行动方案。”
诗妍停顿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大腿侧面，这是在表示烦躁还是紧张？杏子无法判断。
“这也正好是我接下来要谈的话题，”诗妍说道，似乎有意偏离了此前准备好的发言稿。“各位都知道，宙斯研究中心于见泷原成立，致力于研究魔法现象，无论是在基础层面还是与高科技结合的层面。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我们取得了一系列突破性进展，但自从战争开始以来，研究就陷入了停滞。但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了原因。”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过去十五年里，研究所里出现了步伐一致的科学破坏计划，而这是实验室AI为了阻碍研究进展而秘密策划的。研究成果被掩盖，数据被悄无声息地污染，甚至实验条件也被人为修改。许多损失不可逆转，被污染或丢失的数据或许还能通过魔法手段恢复，但那些被恶意破坏的实验，除了重新开始之外别无他法。我们可能因此白白浪费了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杏子默默点了点头，希望诗妍能看到她。关于诗妍今天要讲的内容，她们已经提前排练过很多遍了，也和一些执理会成员事先讨论过这些问题。但作为科技部的负责人，诗妍同时还负责宙斯研究所的监管工作，所以这场危机对她来说无疑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杏子很清楚，自从消息传开后，诗妍就再也没合过眼，全身心地投入到处理这场灾难的后续影响上。她的助理甚至还联系了心理卫生部。
在领导委员会的议程上，还有一份未被批准的辞职申请。如果最终需要有人为此承担政治责任的话，那么这份申请或许会被批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杏子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这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近年来该领域进展缓慢的原因。”科技委员率先发言，“宙斯研究中心一直是我们在科学研究上的重中之重。虽然我们缺乏直接证据，但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鉴于那些恐怖分子是利用魔法入侵计算机系统，对方肯定不希望看到我们在魔法与科技的研究上取得任何进展，或许她们是害怕这样会帮助我们追踪她们的行踪。”
“这个推断相当合理，”人工智能委员略微前倾身体，说道。“但是，这背后可能还隐藏着更深层的原因。我们的分析人员不相信所有入侵和异常活动都能用TCF的违规来解释。如果有人正在利用其它形式的魔法或技术进行大规模操作，那么对宙斯研究中心的攻击可能只是一个用来掩盖其它行动的烟雾弹。”
“我们新成立的特别调查组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杏子说着，走上前去，确保所有人都能看到她，“我们认为，敌人所掌握的魔法力量可能远超我们的估计。这无疑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她没有提在阿根廷发现的那些细节。因为现在不是公开这些信息的时机，毕竟她们自己也没有完全理清其中的线索。
“好的，我认为我们可以进入下一个议题了。”在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公安委员代表接过话头，说道，“执政体之所以信任魔法少女行会，一部分原因是你们能够组织和代表所有魔法少女，同时也具备维持秩序的能力，尤其是在我们自身监管能力有限的情况下。正因如此，游离于行会管辖之外的叛逃魔法少女才显得格外危险。千岁由真，你对此有何看法？”
“我们同样在关注这个问题，”由真迅速回应道，“我们并不将行会视作专制机构，但为了确保行会的正常运转，我们必须制定规则、建立成员名册并进行监督管理。当得知我们的成员中有人隐瞒身份，公然违背所有人的利益行事时，我们深感不安，我对她们的背叛行为感到痛心和遗憾。”
她没有将魔法少女行会称为“政府”，因为严格来说她们并非政府机构，而且在执政体面前这样说可能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例外。”由真继续说道，“我们先来谈谈晓美焰的情况。”
这是执政体会议强调必须讨论的议题，她们无法回避，即使这是最让她们难以面对的部分。
“晓美焰的确是一个例外，”由真继续说道，“我们在新雅典已经见识过她的力量了。既然我们知道她还活着，那么很显然，她在那里发挥的独特力量依然在起作用。我们所有人，包括孵化者在内，都无法追踪到她的行踪，更别说理解她的计划了。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符合人类的利益。或许，她的隐秘存在……换个角度来看，可以算是一件好事。”
她环顾四周，观察着与会者们的反应。
“我知道有人会质疑，”由真再次开口说道，“比如行会是否真的尽全力寻找晓美焰，是否因为领导层与晓美焰的私人关系而有所顾忌。我在此向各位保证，事实并非如此。几十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在官方搜寻行动结束之后，我们仍旧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搜寻她。找到她，是我们新成立的任务小组的首要目标，也是为了延续这一使命，我们一直在努力。”
由真稍作停顿，低头沉思了片刻。
“但是，哪怕考虑到这一切，我们也必须面对现实：我认为执政体和魔法少女行会都没有能力将晓美焰带回来。因此，我们只能围绕‘无法找到她’的可能性制定计划。坦白说，我认为执政体也应该采取这种做法。毕竟，我相信执政体一向以敢于面对残酷的真相为荣。”
“我知道这或许不是各位想要听到的答案，但对我们这些魔法使用者来说，晓美焰其实根本没法控制。即使你们责怪我们，也改变不了我们无法控制她的事实。”
会场陷入短暂的寂静。杏子试图捕捉在场代表们的表情——尤其是那些人类代表们的情绪反应，但这只是徒劳无功。
“我理解你们的难处，”公安委员终于开口说道，“但我们不能只待在原地等待她的行动。不受控制的代理人存在着巨大的风险，无论是你们的组织还是人类政府的历史，都一再证明了这一点。无论如何，你们都必须继续努力。”
“当然，”由真回应道，“我再次重申，我们不会放弃。但是，我们应该将主要精力放在更重要的目标上，而不是那些虽然持友善立场，但却难以捉摸的个体。”
“这话也有一定道理，”公安委员说道，“我们相信，你们会履行你所声称的奉献精神去寻找晓美焰。”
这番简短的交锋之后，会场陷入一片沉默。杏子私下里觉得，这样也好：毕竟，她们还能说什么呢？由真说得没错，执政体应该不会因为某些无法改变的事情而大发雷霆，尽管他们可能还是会有一些抱怨。
“那么我们就进入下一个议题吧。”公安委员继续说道，“有一群人的恶意是毋庸置疑的。黑井香菜女士，你对此有何发言？”
香菜应声走上前台。
“我来谈谈我们对TCF阴谋的了解。”她一边调整眼镜，一边说道，“坦白讲，我们掌握的信息依然是‘少之又少’。在最近的袭击事件发生之前，我们几乎没掌握任何有用的情报，所以，这不仅仅是情报工作被忽视的问题。”
“尽管我们有成员名册和内部监督机制，但自从统一战争结束后，我们在魔法防护方面的投入就大大减少了。况且，我们的验证流程也无法预防这类欺骗行为——例如，在激烈的战斗中伪造死亡，或者在流亡殖民地上利用未知的契约者。我们从孵化者的声明中得知，这样的契约者是存在的，但不确定它们是否加入了什么阴谋组织。”
她稍作停顿，提起众人的注意力。
“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太过松懈了。统一战争结束后的长久和平让我们误认为内部威胁并不存在，即使出现了新的情况，为逃避我们的控制提供了新的背景，现在这个问题变得极其复杂。我们应该努力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从技术层面来讲，我必须指出，执政体之前对流亡殖民地过度宽容的做法也需要承担一部分责任。近几十年的情况表明，许多叛逃者都逃离了我们和执政体的监控，尤其是X-25，它证明了魔法少女变成敌人的可能性。”
在确认所有人都理解这一点后，她继续说道：
“不过，这些都只是泛泛而谈的安全问题。为了应对已知叛逃组织的威胁，我们组建了一支高级别、配备完善的特别行动小组——蒙特格尔——来调查并消灭这个敌人。至于星际搜索方面，我们大部分工作仍依赖于执政体的力量，但我们最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我们正在加强对记录和灵魂宝石运输的安全措施——除了TCF阴谋外，我们相信晓美焰也在利用这条路线招募人手，比如米沙·维拉尼这个例子，我们之前已经与各位分享过了。”
香菜刻意回避了一个潜在问题：加强对悲叹之种分配的安全管理。这在行会内部一直是一个敏感话题，但她们认为这件事不适合让执政体干预，所以没有提出来。
“除此之外，”香菜继续说道，“我们会与执政体在这方面继续密切合作下去，但这种合作应该是双向的。我们建议对已知的流亡殖民地进行行政接管，并对作战日志进行严密的审查。但我们也理解，在不影响战争进程和其它优先任务的前提下，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番说辞虽然官腔十足，但也不无道理，杏子心想。在过去几百年里，杏子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官僚作风确实无处不在。
“你们的回答很明智，虽然带有些防御性，”公安委员评论道，“当然，这最终还要看你们能否履行义务。执政体对你们组织的独立决策和拒绝接受监督的做法一直非常宽容，但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对你们过去展现出的能力和成果的认可。我们不希望未来会重新评估这段关系。”
杏子与麻美交换了一个眼神。公安委员的回应相当尖锐，但也反映出长期以来围绕着行会独立性的争议。双方都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公开对抗，执政体方面倾向于公开宣称行会只是一个公司，其章程可以由国家废除。
当然，行会并不同意这种说法，但她们觉得也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与执政体过多纠缠。
随后，公安委员环顾四周，想看看其他代表是否有其它意见。殖民委员和国防委员补充了一些行动细节，但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现在我们进入最后一个议题。”公安委员继续说道，“魔法少女行会的领导层如何解释她们最近使用宗教文物来指导决策的行为？”
对其他人来说，这或许是最令人头疼的话题了，而杏子——她却对此充满期待。
杏子强忍住想要讽刺的冲动，但她还是让由真按照计划发表了官方声明。由真的发言简明扼要，关键内容主要留给问答环节。
“我们在官方声明里已经阐明了我们的立场，”由真说道，“我们会在自身的能力范围内对每一种信息来源进行考察。我们并没有加入任何新教团，也不会轻易认为来自缎带，或者说通过缎带行动的任何存在，就一定是善意的。”
尽管执政体在称呼教团时，相当克制地使用了它的正式名称，但这种刻意保持距离的态度，对由真和麻美来说却很有利。杏子会耐心等待轮到自己发言的机会。
通常来说，神学的界线非常明确：人类自有生活的世界，让他们自行其是便是。但这次情况有所不同，女神似乎有意干预现实世界，而杏子很乐意为她服务。
“我们非常感谢你们明确的公开声明，”公安委员说道。“但我们担心的是，这可能会对你们的决策判断造成影响，你们好像过于高估了这个信息来源的‘神圣性’。你们确实有一些证据来证明其可信度，但我们都很清楚，少量的真实信息并不足以证明其是否可信或者是否能证明对方是善意的。哪怕是人类的魔法少女也能创造奇迹，但我们现在知道，你们最近的一些资源调配决策，全部都是基于这种站不住脚的依据做出的。”
这番话显然是针对麻美的。
“巴麻美之所以重新评估外星外交的可能性，是因为有来自小行星的信息支持，”国防委员抢在麻美开口前说道。”
“但是，她的动机并不明确，”宣传委员反驳道，“无论如何，这至少也是对信任的侵犯。此外，她向X-25发送第二颗探测器的决定，完全是基于缎带文物的指示。”
“但她现在也自愿与我们分享她掌握的信息，”国防委员说道，“更不用说，那里的结果都是积极的。”
“这不是重点，”执政体：文化委员说道，“执政体不应该根据个人的宗教信仰来运作。”
杏子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这件事上，真正值得怀疑的其实是执政体的推理——他们总是对宗教抱有偏见，并将其视为一种他们无法完全控制的权威和合法性来源。
“我们并非盲目信仰，”由真回应道，“我也不希望执政体像媒体或公众那样急于下结论。在我的人生中，我已经见识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尤其是在涉及魔法的地方。固守己见、拒绝接受新事物，我曾在很多事情上犯过这样的错误。如果我不想墨守成规，或许早就应该退休，让年轻人来接替我的位置了。”
杏子掩饰住自己的惊讶。由真在准备工作中并没有提到这个论点，杏子以前也从未听她提起过。
她看着由真与公安委员对视良久。她们曾紧密合作过，这在有时候尤为重要。
“没错，停滞不前只会导致腐朽和衰败，”公安委员终于开口，指向了周围富丽堂皇的君主装饰说道。“国家的僵化，程序和仪式的机械重复——我们一直努力避免这些弊端。而且，我们和魔法少女行会都明白高估自己判断的风险。信任固然重要，但验证也必不可少。因此，对于所有文物传递的信息，以及你们领导层由此做出的任何决策，我们都要求魔法少女行会进行实时汇报。我必须直接了当地问：你们是否真的像希望教团那样，相信有一个神明通过缎带传递善意的建议？”
由真没有立即回答。老实说，杏子很高兴公安委员提出了这个问题——她自己也很好奇由真的回答。
“我并不知道‘神’是什么，”由真沉吟道，“但确实有一个强大的存有。教团的教义声称，她们的女神曾经是一个凡人，一个为了所有魔法少女而许愿的女孩。我更倾向于把她看作一个拥有非凡愿望的女孩，或许她愿意，而且也有能力帮助我们。”
如果不是担心会对由真的政治立场不利，杏子真想给她一个拥抱。
公安委员的目光转向了麻美。
“我同意由真的观点，”麻美说道，“而且，我愿意在适当的时候接受帮助，但我无意屈服于任何这样的存在，也不会让我的职责受其影响。我的行动会证明这一点。”
这简直是杏子近年来参加的最精彩的一次会议。
公安委员然后看向杏子。
“她们可不认同我的宗教信仰，”杏子耸耸肩说道，“她们需要的是确凿的证据，而不是我的信仰。顺便提一嘴，我们确实掌握了更多的证据。”
代表们中出现了一阵骚动，这并不在议程之内。
原本，她们有两种方法可以向执政体提供额外的、实质性的证据。首先，她们可以接受丘比的提议，去确认良子是否还活着。这不仅能证明孵化者本身也在认真对待缎带，而且还能证明缎带能为战争提供有价值的情报。
然而，她们拒绝了丘比。无论焰在做什么，她们都会无条件信任她，不会把她出卖给孵化者。
而且，她们还有一张更强的底牌可以打。
她环顾四周，确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正如由真所说，信息就是信息，而且这里还有其他信息可以获取。例如，在座的各位可能会感兴趣的是，志筑良子和巴麻美体内的第二代战术电脑‘克莱丽丝’和‘机械娘’都参与了对缎带的接触。自从TCF违规事件以来，关于克莱丽丝的传闻在AI领域里广为流传，但遗憾的是，她今天不在我们身边。不过，机械娘就在这里，她会为她所说的一切作证。”
尽管传闻中执理会公正无私，但他们对待魔法少女的态度，就如同看待普通人类一样，认为她们也有同样的缺点。但在面对AI同类时，哪怕是一个人类型的AI，他们也难以反驳。
她转头看向麻美，投以询问的目光。麻美微微颔首，后退一步，给一位新客人让出位置。
机械娘出现在了大会厅中，她的身形甚至比由真还要娇小，让杏子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头发。
“没错，这一切都是真的，”机械娘不等别人开口询问，便抢先说道，“我亲眼见过女神，也听到了她告诉巴麻美的事情。克莱丽丝甚至说，她被女神告知AI也有灵魂，还有其他AI可以作证。我们一直在等待将这一切告诉别人的机会，并希望得到认真的对待。”
机械娘睁大眼睛，当她与执理会成员的目光相遇时，杏子知道她现在传达的信息远不止于简单的人类语言。
“我可以确认，我的副代表——执政体：希望教团克莱丽丝确实向我提交了机械娘的报告。”MG高声说道，“不仅如此，她和其他AI似乎已经正式加入了教团。而教团方面刚刚放宽了会员标准。”
“此事非同小可，我们需要慎重考虑，”公安委员沉思片刻后，说道，“现在暂时休会，稍后我们再对此事进行讨论。”
随着这番话落下，与会的委员们纷纷鞠躬致意，然后身影逐渐变淡，消失不见。
头足类外星人的行政效率令人惊叹，良子与管理者们会面后仅仅三十个小时就收到了更新后的外交行程安排。
经过慎重考虑之后，/非暴力-延伸决定邀请一些值得信赖的触手代表参加一次秘密外交峰会，让它们有机会亲自会见良子。触手代表的名单虽然不长，但考虑到它们的背景，这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名单中包括共识体/真理-寻求者，它们专注于思考哲学和智慧生命存在的意义——良子被告知，它们非常渴望见她，因为她可以帮助它们解决许多关于偏好-侧写的本质和必要性的问题。还有共识体/理解者，它们专注于收集关于物质世界的大量知识，并且乐于将一个新的智慧物种纳入它们的数据库中。另外还有共识体/星际-航行者，它们专注于亲自探索和体验宇宙，是建造飞船的专家——因此，它们甚至与正在与人类交战的派系/思裔-保护者有所联系。
名单上还有其他触手，包括/非暴力-延伸的亲密盟友，以及一些根据偏好-侧写建模显示对良子的处境和/非暴力-延伸的论点持同情态度的派系。
会议将在相对中立的地点——奇点站五号举行。这是位于/非暴力-延伸控制区边缘的一个研究站，由/星际-航行者和/理解者共同运营，也是一个颇受欢迎的旅游目的地。它曾经也多次被用作外交场所。
因此，在良子收到消息仅仅一小时后，无人机就收拾好了她的行李，她将乘坐繁茂-植物学者的新载体启程。这艘载体被伪装成民用运输船。与她同行的还有原飞船上的大部分船员，它们将继续扮演之前的角色。生存-优化者也会加入她们，不过它选择通过传送的方式前往目的地。
羽翼-守护者在气闸口迎接她，它的头上长出了一簇新的深红色羽毛，半长不短，上面点缀着一些蓝色的海藻斑点。良子决定以后再询问它这个的问题。
这次旅程比她之前经历的旅途要短得多，只给了良子一天多的时间来准备会议和参观这艘船上的生态绿洲。这片绿洲比之前那艘船上的要大得多，它被设计成一个昏暗而潮湿的环境。房间内的大部分区域都覆盖着一厘米深的缓慢流动的淤泥碎屑，但入口附近的区域是干燥的，周围散布着几块可供休息的巨石。浑浊的水中点缀着发出绿光的真菌，它们的菌茎上长着杯状的突起，里面装满了潮湿空气和偶尔的降雨带来的水分。各种各样的昆虫在发光的真菌间穿行，一些类似飞蛾的生物在茎状突起之间飞舞，偶尔掠过水面，然后在羽翼-守护者漫不经心的追逐下迅速飞走。
良子坐在边缘一块干净的石头上，陷入了沉思。这颗星球已经死了。
良子在抵达奇点站五号之前很久就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因为她必须努力抑制自己灵魂宝石的光芒。首先是吸积盘，当飞船在黑暗恒星周围收紧轨道时，吸积盘突然猛烈地撞击着飞船。她们的船只小心翼翼地靠近近内轨道，即使是外星人的护盾和引擎都对周围环境保持畏惧，直到飞船最终与外部居住舱对接。那艘居住舱在轨道上显得扁平而细长。
当她穿过连接飞船和空间站的通道时，良子不禁感叹外星人的屏障护盾技术令人之印象深刻。这层护盾将可怕的潮汐力、剪切力和相对论效应隔绝在外，使得外交会议能够在空间站中安全举行。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本身就是一种魔法。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太喜欢这里的环境。环顾四周，她再次看到了在战斗任务中熟悉的实用主义外星风格——除了全息增强的舱壁和沙质纹理的地板外，别无他物。这里没有远方庇护所的天空、植物和动物，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怀念那里的环境。
这个地方太无聊了，是不是？羽翼-守护者准确地解读了她的肢体语言，说道。我不喜欢这个无聊的空间站。
虽然良子不愿意承认，但她认为羽翼-守护者说得没错。对一只鸟来说，守着黑洞研究站确实太无聊了。
或许我们可以找些科学家聊聊，如果他们愿意的话，良子想。或者，我们也可以调出黑洞的显示屏一起看看。
你的聪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羽翼-守护者想着，一边用喙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角。我可听不懂那些科学家说的话。
良子原本打算在新房间里多花些时间做准备，但当她按照心灵传输的空间站导航路线行走时，她得知生存-优化者已经在等她了。
她们一到，羽翼-守护者就摇摇晃晃地飞到房间角落的一个毛绒绒的小窝里，显然，它很清楚良子和管理员有正事要谈。
那个外星人一直等到她找到座位才开口说话，它的头几乎碰到了天花板。
μ·我们今天不打算欺骗任何访客——关键是，提供的信息必须有助于达成最佳结果|ν?·你和克莱丽丝⊃?是否理解了我发给你们的指示
她们确实理解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政治考量也仍然存在。/非暴力-延伸希望她们做出答应研究与合作的承诺，并着重解释第二代战术电脑的偶然性，以及解释在战时征召青春期魔法少女其实是人类在绝望下的无奈之举。她们应该尽力消除对方的担忧，让对方相信人类不会滥用扭曲现实的能力，但也不能低估良子的力量，否则这可能会让对方觉得她们有所隐瞒。
|ν·很好|ξ·我们知道，因为你长期在思裔领土上生活，使你的偏好-侧写中引发了一些冲突，良子⊃?——考虑到我对你的到访负责，我觉得有必要亲自和你谈谈
外星人停顿了一下，良子用眼光示意她仍在听着。
μ?·你和克莱丽丝⊃?选好星际名了吗？|μ+∈·选择一个合适的星际名可以让你们不像是一个外星人|μ+∈·这不用花费太多心思，因为以后名字可以随时更改——我自己在一个世纪里就改过好几次名字
事实上，她们确实已经选好了名字，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挑选一个最能反映自身倾向的星际名似乎并不复杂，每个命名者都会选择一个想要强调的内容。在这种情况下，从外交角度来看，良子需要选择一个能够最快传达她立场的星际名——克莱丽丝也是如此。
|μ+∈·良子⊃人类-保护者|μ+∈·克莱丽丝⊃良子-支持者
她对克莱丽丝的选择感到有些困惑，但这无疑是在暗示外星人，无论它们如何看待克莱丽丝被创造的背景，她都珍视与良子的关系。但外星人无法像读取良子的偏好-侧写那样读取克莱丽丝的偏好-侧写，这一点非常重要。
她还在思考，生存-优化者是否会对/思裔-保护者和人类-守护者这两个名字之间的相似性发表看法。毕竟，这也是她有意为之的。
μ·意义深远的选择|ν·记住，在与他人互动时，你的星际名选择可能会反映出你自身的立场|ξ·还有一件事
它再次停顿，等待她的回应。
||ξ·我还想告诉你，/星际-航行者私下通知我们，他们认为/思裔-保护者已经知道你在仙女座星系了
良子的心猛地一沉，之前轻松愉快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怎么可能……？
μ·你对坏消息的生理反应，就好像身体受到伤害一样——对你们物种的生物设计师来说，允许这种特征真是不寻常||ξ●·/星际-航行者掌握着我们不具备的情报收集手段，他们没有透露消息来源——我们不知道/思裔-保护者是如何得知你的消息的
μ?·我们安全吗||ξ?·是不是某个受邀的触手告诉了他们良子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就脱口而出。
μ∈·触手对触手实施暴力是偏好-侧写遭受损坏的直接证据，而且在成本-收益分析中，这种可能性也非常低，只有-6%的概率|μ∈·我们正在投入大量计算资源来预测/思裔-保护者的行动，如果他们的偏好-侧写真的遭受损坏，那么我们预测的误差范围将会非常大|ξ⌄·这种概率有-14%|ξ⌃·你也可能是在被扫描分析后暴露的，概率为‒27%；也有可能是因为其它情报来源泄露了信息，概率是‒25%；还有可能是/星际-航行者判断失误，概率有‒13%，或者他们在撒谎，但这只有‒2%的概率。当然，也存在其它可能性，概率大约为-19%|ο·所以，在即将召开的会议上提这种指控其实并不明智
良子想得到一些安慰，却发现外星人冰冷的语气中毫无感情可言。
我觉得生存-优化者自己也不是很自信，克莱丽丝的念话在她脑海中响起，出现那么多可能性其实非常少见。它们或许认为自己掌控了全局，但我们也清楚，我们并没有说谎，如果/思裔-保护者真的出现严重问题的话。我们也知道魔法会对TCF这样的系统造成多大的损害，考虑到这一点，我可不相信任何基于偏好-侧写运行的模型
克莱丽丝，你这话可没有让我感觉好受些，良子在心里默默回应。
在这种情况下，那不是我的工作。你其实并不需要安慰。
良子意识到，克莱丽丝说得没错。她已经习惯了头顶悬着无数利剑的生活，再多一把似乎也无所谓了。是她变得麻木了，还是这就是成长的代价？无论是哪种可能，她也不想去深究了。
μ·既然如此，我们就必须做好应对未知的准备。没有偏好-侧写的指引，一切——事件、个体、派系——都会做出意想不到的行为||| 良子想。
她不确定批评她的东道主是否明智，生存-优化者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将一根触手移到嘴前，做了一个良子不理解的手势。
μৡ·做好准备，就是预见|||
随后，它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低下头从圆形的门口退了出去。
良子站起身，走到她那张柔软的外星床边，她在路过时轻轻拍了拍羽翼-守护者的头。
现在她感觉自己头顶就像悬着一把利剑——或者身处在一片即将吞噬她的汪洋大海之中。
思裔们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它们惊人的外貌多样性。生存-优化者身形高大，在众多思裔中显得格外突出。有些思裔不担任要职，有些则尽其所能，协助空间站的运行；还有一些则难以用简单的语言来描述。
/星际-航行者的代表体型最小，身高和良子相仿，它那双银色的瞳孔正仔细地打量着她。她被告知这只是一个有机体化身，就像繁盛-植物学者之前使用的那种，只是外表更加简约。
/理解者的代表体型庞大，但大部分体积似乎是来自它身穿的深灰色厚重金属装甲。它的装甲上布满了各种传感器，这些传感器正在积极地扫描着良子——当然，它事先已征得了良子的同意，并详细说明了传感器的工作原理。
/真理-寻求者的代表并非一个个体，而是一个集体的物理化身，触手上的许多值得信赖的个体共享着意识体验。它们共同帮助引导身体的活动——结果就是，良子一抵达，就被几十股交流线程“轰炸”了一番，她不得不把其中大部分的线程都交给克莱丽丝，等以后再慢慢处理。
空间站大约有十二位代表到场，外形涵盖了各种形态，此外还有两位代表选择待在空间站的计算核心里，它们会通过全息影像参加会议。所有代表都是本地居民；出于安全考虑，通讯被完全静默，每个代表在家里都有一份备份。
这里没有水池，也没有参天大树。事实上，如果眯起眼睛，能够隐约看到一个类似人类风格的议会室的轮廓，里面配有一些椅子和一张中央桌子。这种设计的部分原因是出于资源考虑，但也是为了兼顾所有与会者的偏好-侧写。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是一个人类的议会室。除了良子那把定制的椅子外，其它座位的形状都很奇特，款式也多种多样。地面是常见的沙质纹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房间里还安装了许多抓握杆，每把椅子旁边都配备了两根。
每个座位旁边都放着一个贝壳状的盘子，里面盛着良子十分厌恶的海藻和藻珠混合物。在外交场合，盘子里通常会提供一些小鱼——但/非暴力-延伸拒绝任何肉食。
当最后一位代表抵达时——根据其偏好-侧写，它大约迟到了十分钟——会议现在正式开始。开场是一个简单的仪式，生存-优化者走到桌子前，做了一个/非暴力-延伸的合作手势——将一根触手卷到脸上，桌子周围的其他成员也纷纷做出各自的手势，一时间，各种触手交织在一起，场面令人眼花缭乱。良子被告知也要参与其中，于是她也有些难为情地抬了抬手。
总而言之，这是一次相当奇特的体验。
它们拿起盘子，象征性地咬了一口食物，然后生存-优化者宣布会议开始：
μ·现在，各位都知晓了/星际-航行者所得到的信息|ν∪·你们有机会与人类现实-扭曲者，志筑良子⊃人类-守护者，以及她的同伴克莱丽丝⊃良子-支持者进行共感-开放询问|μ+·/思裔-保护者肯定也在召集盟友，为即将到来的共识大会做准备|ν∪+·你们应该也能看出志筑良子是值得信任的人，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你们可以在本次会议结束后亲自向她核实她的说法|ξ∈·现在，你们都看到了我们所做的模型预测和为各位准备的分析报告|ξ∈·/非暴力-延伸认为，她所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可信度在-87.3~89.1%之间——|ο!·我们的目的是说服共识体取消/思裔-保护者在安全行动上的垄断权——我们请求你们的支持
安全行动，良子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好吧，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良子做好了迎接一连串交叠对话的准备。
/理解者的代表wHwoqE⊃远方-观察者率先引起了她的注意，它将那形似机械旋钮的触手向她伸出，良子认为，这是它用某个传感器阵列做出的手势。
|ν∪·留给我们的研究时间太少了||ν∪·你知道，我们本来希望在那之前有充足的时间进行研究|ξ∈·你的模型结果确实充满说服力，而且你过去一直都值得信赖，但我们认为你可能低估了发生欺诈的可能性|ξ∈·我们初步估计有-85%的概率，这个比例不算低|ο·但如果你的结论有效，我们也会认同这一方案的必要性
心灵感应的喧嚣涌入良子的脑海，尽管她无法完全跟上所有的交流内容，但她在充当接收器的角色方面做的很好，她让克莱丽丝尽可能地存储信息，以便日后处理。良子转而专注于那些直接针对她的问题和提及她的内容，试图努力抓住讨论内容的重点。
这和她之前参加的/非暴力-延伸内部会议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参与者相互间或对她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漠。会议中，代表们对人类的行为和/思裔-保护者的做法表示怀疑；有些人则担心未来的危机；还有人提出各种推测性的问题——但最有趣的是各方如何解读局势，以及它们对人类本身的看法，至少良子不用自己去建模所有相关的偏好-侧写了。
/真理-寻求者的态度非常友好，它们多次表示，不同种族之间产生误解是难免的，所以必须保护其他智慧生命，分享它们对生存的独特见解。当它在不同的个体间来回切换时，身体的颜色也跟着不断变换闪烁，良子不得不承认，她根本无法分辨出不同个体之间的区别。
/理解者的态度则有些难以捉摸，它们似乎更倾向于将人类社会视为一种研究对象——但它们享有/非暴力-延伸的信任，而它们的偏好-侧写声称它们会尽职尽责地照顾自己的研究对象。
它们甚至还想进行实验，看看是否能够帮助人类摆脱对现实-扭曲的“依赖”，但良子根本不想考虑这种可能性。
其他触手似乎更渴望解锁银河系以进行探索，它们乐观地表示，人类也许可以帮助它们实现这一目标。一个派系希望探索贸易机会。另一个派系则在思考，一旦/思裔-保护者被控制住，人类是否会同意加入共识体，比如加入自己的触手，或者加入现有的触手。
会场上出现的有些观点让人感到不安，但目前看来，还没有哪个派系表现出明显的恶意。一个共同的趋势是，尽管各方都表示了对现实-扭曲危险的担忧，有时还指责/非暴力-延伸的疏忽大意，但没有任何派系主张采取极端措施，所有派系都愿意与人类进行谈判。
克莱丽丝解释了其中的原因：通过分析良子没有直接关注的那些对话，她发现/非暴力-延伸是反对/思裔-保护者武力示威提案的触手群体核心，并且为它们必须遵守的一些严格条件负责。因此，这次会议的参与者，已经是她们能够争取到的最有利的听众了。
这时，/星际航行者代表所说的话引起了良子的注意，那位代表的银色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
μ·我们已经听到了/思裔-保护者就此事对他们盟友所说的话|μ+·他们声称人类热衷于扭曲现实，没有谈判诚意，而且两面三刀，这些我们都听说了，但这都与在场的这位人类代表的证词不符|μ+·对于人类-守护者，他们把她形容为等同于一支敌对的人类舰队，并警告称她有能力强制改变偏好-侧写——但我们一致认为，我们的安全措施充分表明，她并没有这种能力来让我们相信她的和平意图。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就像一艘船撞上礁石一样|ν·也许我们应该让人类-守护者与/思裔-保护者的盟友谈谈，而不是先从保持中立的触手开始——如果我们能够说服他们的盟友，其他中立的触手自然会效仿
生存-优化者回应道：
|μ+·他们的盟友们可能还会考虑其它更合理的情况，我们已建模模拟了他们的想法|μ·比如，人类-守护者可能被谎言洗了脑，或者她的偏好-侧写暂时被现实-扭曲技术压制了，又或者她的现实-扭曲技术超出了我们的探测范围，并秘密改变了我们的感知等等|ν·他们可能会要求我们限制住她，并对她进行神经解剖|ν□·她肯定不会同意，我们也不会同意
远方-观察者那副庞大的身躯靠在桌子上，回答道：
|μ·相比之下，要相信这种可能，就需要更多确凿的证据了|ν·至少让大家对/思裔-保护者产生怀疑并不难——我们在拒绝他们的无理要求的同时，或许可以这样试试看|ν·我们希望/世界-塑造者也能共享这种对智慧生命完整性的尊重
这话说得没错。良子绝不会屈服于任何“神经解剖”的要求，她相信自己的偏好-侧写已经明确表达了这一点。但是……
ν·如果只是与/思裔-保护者的盟友交流或见个面，我愿意冒这个险……良子想着，从纷杂的交流线程中挑选出最确切的一条回应。
生存-优化者想：
ν·既然如此，我认为没有理由不尝试这个策略，当然，我们还得参考模型的结果
这时，一位新的代表也开了口，它是/积极-交流者，以一个真人大小的全息影像的形式出现，它身穿简单的长袍，与其他代表相比，它看起来几乎再普通不过了。
ν·考虑到你们物种的遭遇，以及你们没有意识备份的情况，你对人身伤害风险的担忧是可以理解的，但在这种情况下，发生暴力冲突的可能微乎其微|ν?·与其与/思裔-保护者的盟友周旋，不如直接与/思裔-保护者本人见面，以消除彼此之间的所有误解
良子刚想开口，就被生存-优化者打断了，它强调了现实-扭曲可能对/思裔-保护者的完整性造成的潜在影响，因此它们的行为根本无法完全预测。
将自己的判断凌驾于思裔之上，似乎有些自以为是，但在这种情况下，良子觉得生存-优化者是对的。事实上，她很庆幸至少有一个派系似乎理解了其中真正的风险。
与此同时，/星际-航行者的代表继续之前的话题：
||μ·在双方提出的诸多警告中，/思裔-保护者堕落的可能性更大——内部的风险远大于外部的威胁|ν·我们在这里，虽然团结一致，但也只代表触手体的一小部分，所以我们还需要说服更多的触手|ν?·你和良子-支持者是否愿意在我们的保护下进行一次物理旅行
最后一句话是直接问向她的，她发现做这个决定出乎意料地容易。
|||ν·我同意
她已经下定决心在思裔里结交盟友。虽然她不可能完全信任它们，但反过来说，它们也无法完全信任她。共同合作或许有助于解决这个问题。
生存-优化者补充道：
|||ν·但为了她的安全，以及我们自身的良心，我们应该开始着手研究人类意识上传的问题
远方-观察者回答道：
|||ν·既然如此，我们也许可以先接触/躯体-多样者，他们是/思裔-保护者的一个外部盟友，或许它们是第一个接触的最佳选择
讨论逐渐转向了后勤问题，一些思裔开始翻动它们面前的点心盘，良子靠在椅子上，调出记录中不同触手的资料，她看到了许多长着翅膀、复眼以及其他奇形怪状、带有几分威胁感的思裔形象。
我到底把自己卷入了什么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