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K
Appearance
Appearance
〈在下文中,〈〉中的内容需要拥有相应阅览等级才能查看。圈中数字代表所需的密级。〉
尽管执政体的意识形态无比真诚,但在许多议题上,特别是在理论层面,具体的政策却仍不明朗,甚至存在极大的争议,而且,一旦时机成熟,他们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决定,目前也仍是个未知数。
以虚拟化为例。在这方面,执政体致力于维护人类生存境况的决心,一直不断受其所依赖AI的暗中挑战。如果AI可以在虚拟世界中生存,而人类也可以进入虚拟世界,哪怕只是为了娱乐之类的日常目的,那么人类为什么不能停留在虚拟世界中,甚至永久居住在那里呢?
这个问题导致执政体意识形态中的两个方面发生冲突。一方面,不惜一切代价避免智慧生命的消亡,这被执政体视为道义上的首要任务,而意识上传技术的应用,或者至少提供一次备份,无疑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有效途径。另一方面,维护人类的经验、传统和文化延续性也是执政体意识形态的指令要求。毕竟,如果连这些都失去了,又谈何人类文明的延续呢?
直到最近,这个棘手的难题一直被有意或无意地搁置一旁。原因很简单:意识上传技术在进展上仍遥不可及,其难度远远超出人类现有的科技水平。据估计,即使再过几百年,意识上传恐怕也难以真正实现。而之所以没有选择像伊甸园工程那样投入巨额资源,是因为过去在这方面确实没必要。在战争爆发之前,智慧生命死亡的情况极为罕见,而且通常只发生在那些明知并接受风险的个体身上。因此,该需求似乎并不显得紧迫。
然而,接触战争的到来使得虚拟化这个话题迅速升温。不仅单是因为死亡这一伦理层面的灾难在四处蔓延,由于生物技术领域获得了巨大投入,再加上对外星生物技术的逆向工程,使得成功实现虚拟化的预计时间被缩短至一个世纪之内。〈此外,事实上某些人类已经具备有效的备份能力——即魔法少女,这使得一些相关的哲学问题变得不再重要,尽管此事对大多数人而言仍属机密。不过,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把备份能力仅限于少数特权阶层,都是对平等主义原则的冒犯。†〉
目前,战争造成的巨大伤亡压倒了一切其他考量。一旦相关技术成熟,它将被用于通过创建备份来挽救生命,这类似于AI已实现的备份。[1]不过,人类是否可以在虚拟世界中生活仍然存有争议。
〈†参见《维护社会平等#3:魔法》中对此类问题的讨论。〉
——《代表杂志》“执政体意识形态的边界”文章节选,2457年
·若永生≈天穹,如古哲之所喻 ~ 那就飞向星空、行星、卫星与彗星吧 ~ 忘却那逝去的故土|·若永生≈沧海,如古哲之所言 ~ 那就徜徉在浅滩、冰山、风暴与洋流之中吧~并铭记那禁忌之地
——思裔沉思录
在/躯体-多样者的山间实验室中,似乎有收集不尽的材料可供整理,但良子最终还是说服自己去外面走走。她在此逗留的时间有限,了解外星人的社会与了解他们的科技同样重要。而且,比起一直盯着外星技术员的肩膀,四处走走或许能缓解一下烦躁的心情。
外星人对良子的行动限制不多,只要求她确保在实验室附近活动,以方便随时进行扫描。实际上,山间-漫步者似乎还挺高兴她选择外出的,并给她提供了不少建议,尽管她注意到这位英雄并没有提出要主动带路或是陪同她。这又是一次考验吗?
所以,当她从一条维修通道走出来时,身边只有一台小巧的反重力无人机跟过来,它的外形神似一只悬浮的眼睛,默默尾随在她身后,以随时听候她的问询。生存-优化者曾表示,这个是他的远程感知附属装置。
她们仍然身处高山之上,海拔六千米,气温低至零下十八摄氏度。空气稀薄干燥,氧气分压仅有地球海平面的百分之四十。这里的环境虽然比她刚来时要宜人一些,但眼前崎岖的地形还是让她忍不住想使用魔法,但她又担心这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于是,她索性申请了一套完整的装备:登山服和登山用具,仅在几分钟内就准备好了,而且尺寸完全合身——她猜这要归功于外星人对她进行的各种扫描。羽翼-守卫者一开始对此颇为好奇,但不太理解她为何会主动去环境那么恶劣的地方。
当她走出通道时,眼前的景色令她叹为观止。她对山地景观见的不多,但这幅画面是任何模拟场景都无法比拟的:巍峨的雪山绵延至天际,山脚下翠绿的山谷生机盎然,清晨的阳光从天空洒到山间,一切显得格外晴朗。山间-漫步者建议她和克莱丽丝去山下人口更密集的地方看看——为此,他还专门与生存-优化者和其他高级管理员讨论敲定好合适的信息安全协议。
所幸的是,这边几乎没什么真正的危险。/躯体-多样者热衷于挑战他们的身体能力极限,他建议的下山路线虽然走起来并不轻松——但好在沿途有稳固的山石、结实的积雪,还有隐蔽的无线电信标不时指引方向。在克莱丽丝的帮助下,她很快就掌握了绳索的操作技巧,走得相当快。
一路上没见到别的登山者;据说是触手体的后勤管理员下了一道命令,使大多数平民避开了这座山。而据生存-优化者的无人机所述,少数获准留下的都是偏好-侧写表示最不可能向媒体泄密,而且能给良子留下不错印象的个体。这其中甚至包括一些飞行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攀爬逐渐变成了徒步行走,很快,随着她越往下走,空气变得闷热起来,温度也逐渐升高,她开始慢慢接近飞得最高的思裔所在的高度,其中一些思裔特意飞过来,俯视着这个陌生的外星人,并用心灵感应向她打招呼。没过多久,其中最大胆的一个就降落下来,正好赶上她在岩石上休息,吃着午餐——一块科学家们保证完全按照她的生理机能优化的营养棒。
虽然得到了礼貌的事先通知,但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新来的访客,DZaArxb⊃猛禽-编织者。对方用像鸟一样的爪子站立着,比她高出一头,她巨大的翅膀下面收拢着一对标志性的章鱼触手,翅膀上覆盖着不断颤动的鳞片。整体轮廓让她想起了阿兹瑞尔曾给她展示过的祈愿鹰。
μ·幸会|μ·能成为首批见到新型智慧种族的思裔之一,实属我的荣幸——即使你很危险,这份风险也是值得的|ν·我听说你有一个共感-器官,我们能交流一下吗
良子接受了她的请求,并花了一些时间消化接收到的信息。
μ?·你是在探索这个世界和我们触手体吗|ν·你似乎不太情愿接受有翼的身体,但如果你的种族没法选择飞行的话,穿上个人反重力服蹦蹦跳跳会更快更有趣一些——我个人保证这种体验绝对新奇好玩
从技术层面来看,这听起来确实很有意思,她之前的计划也考虑过这个方案。不过,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更具挑战性的路线,一方面是因为她怀疑/躯体-多样者是想让她多走远路,另一方面则是她确实想测试一下自己的能力。
μ·我——2ed725g⊃山间-漫步者,他建议我下山去参加他一个孙女的身体转移仪式||ν·虽然我有其他选择,但我更喜欢在这座山上走走
提醒这个外星人,她是一个可以瞬间传送全段距离的现实-扭曲战斗体,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μ·我早该料到像山间-漫步者这样杰出的人物会来亲自接待你|μ·对其他种族来说,这可不太常见|ν·但我很抱歉,我得飞下来了——我现在这种身体可不合适步行|μ?·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与你一起去育儿所吗
这个外星人朝她走来,用一根触手从腰间绑着的小罐子里取出了一些东西。
她主动提出要分享她带来的美味小吃,那是一种虾状生物的肉,经捣碎后与淀粉混合,然后切片油炸而成。
这不就是虾片嘛,克莱丽丝评论道,同时,良子也反应了过来。
她欣然接受了。虽然营养棒的味道也还不错,但能换换口味也是好的。
说真的,我在这里遇到的每个人都挺友好的,良子对克莱丽丝念话道,这个触手体看起来人还不错。我真想把这一切都展示给阿兹瑞尔看看。
等你去那些不那么友好的地方时,可别忘了这种感觉,克莱丽丝想,/躯体-多样者特意挑选了他们中最友善的成员来接待你,所以这不能代表触手体的整体情况。以后的访问恐怕就不一定会这么愉快了。
谢谢提醒。
良子再次启程,她知道迟到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即使山已经爬完了,即使有植入物让她一路保持着极快的速度,但在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她至少要花费当地大半天的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就在树线下方——而且当地的一天比地球要长四分之一。
一想到只需用一次传送就能瞬间到达目的地,她就觉得有点好笑,但如果只为了追求速度,她大可以直接跳过去。尽管如此,她还是有点怀念瞬移的感觉;自从与思裔见面后,她就再也没有使用过自己的能力了,这让她心烦不已。
当她走到海拔四千米以下时,她遇到了第一批当地的登山客,六个形态各异的思裔在野外远足,他们中一半高大魁梧,一半小巧灵活。
虽然他们都已通过了安全审查,但也只是被含糊地告知可能会遇到良子。在确认是她后,这群人当即决定跟随她,尤其是在/山间-漫步者明确要求不得拍摄或记录任何有关良子的媒体资料之后。
于是,良子花了不少时间向他们解释,比如她现在穿的是她种族祖先形态的强化版本,而这种形态原本是为了适应干燥的草原环境而进化出来的。这对当地的思裔来说显然非常新奇。
她开始担心随行的人员会不会越来越多,但接下来遇到的四批登山客只是简单寒暄了下,问了几个问题就离开了,直到同行中的一人解释说,她的偏好-侧写明确表明她不喜欢被太多人尾随,所有路过的人都被要求尽量保持礼貌,她才恍然大悟。
随着太阳没入高耸的山峰之下,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发生变化,裸露的岩石逐渐被饱经风霜的灌木和矮小的叶状植物取代。这些植物看起来有点古怪,就像类地球行星上的植物给人的那种陌生感一样,但她又说不出具体原因——或许只有亚纱美才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虽然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但好在这次她立马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当队伍转过山路的一个拐角后,她看到树林在下方徐徐展开,树皮呈土黄色。那条原本模糊不清的小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从岩石上的沟壑延伸到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一些圆柱形的建筑在空地中拔地而起,有灰色的,也有黄色的,分别由岩石和木材建造。
更吸引她注意的是,她发现那里的一些思裔……特别小,他们有着大大的脑袋,不成比例的身材,她一眼就认出那些是小孩。
她向生存-优化者的无人机快速问询了一下,证实了她的猜测。她很快意识到,这比她最初想象的还要明显——与成年思裔多样的体型不同,这些小孩的外形相当统一,看起来笨手笨脚的,而且都和她一样裹着厚厚的外套。其中三个甚至开始玩起游戏,他们站成一个三角形,用灵活的前肢互相拍打着一个小圆球。
·无论我们最终采用何种形态,所有思裔都是从基准体的卵里孵化出来的|·这些孩子并不适应这边的环境,但在他们的认知成熟之前,他们还不能离开这里
良子表示明白了,并向其他人询问更多关于思裔幼体的信息。/非暴力-延伸者在这个话题上一直出奇地保持沉默,这引起了她的好奇。
其中一个思裔有了回应,但他随即将目光投向了生存-优化者的无人机,摆出了一个明显的请示动作。然而,仅仅片刻之后,她便感受到一股熟悉的信息涌入感,其速度之快,让她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克莱丽丝比她更先注意到了最奇怪的地方。
基准体居然会大量产卵!他们过去的惯例是把幼体释放到母星的海洋里,然后等幼体长大上岸后再收集幸存者。显然,这发生在他们的智慧成熟之前。现在还有少数触手体仍在沿用这种做法。
良子突然停在了路中间,把她的同行们吓了一跳。
不过,大多数思裔和人类一样,选择通过基因工程控制繁衍,并且只在海洋中一处受控的区域里关注少数后代。克莱丽丝补充道。我指的是唯一的海洋——新个体只允许在母星上诞生,以便触手体互相监督人口。那些释放大量幼体,任由海洋淘汰大部分的触手体——只占少数,而这被/非暴力-延伸者及其盟友视为对生命的浪费和极度不负责任,并对其深恶痛疾。
我很开心听到这个,良子想道,依然有些吃惊。他们就这样任自己的孩子在海里自生自灭?
就算他们想管也无能为力,卵太多了。这是他们生理结构决定的。这种系统有趣又不同寻常;在幼体孵化后,他们的父母可以通过信息素辨认出他们。对于这样一个高智商物种来说,倾向于r-选择策略确实令人惊讶,但即使在地球上,也并非没有先例。
良子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她很高兴/非暴力-延伸者持有不同的观点,但为什么他们之前不告诉她呢?
生存-优化者的无人机承认道:
μ·我们担心这会在初次见面时冒犯到你,因为我们知道你会对此事感到厌恶——你在第一次的问话后就再也没有问过了|ν·我们预计有-82%的可能会导致你因此降低对我们的信任,但我们觉得这个风险是值得的
这个借口站不住脚,让良子不禁怀疑他们还隐瞒了什么。他们从未假装对她完全坦诚,但是……正如他所说的,这确实让她对他们的信任度减少了一些。
剩下的路程在沉默中度过,直到她看到之前的飞行访客——猛禽-编织者,正坐在育儿所入口处的一块石头上。
她向他询问了对不同繁殖方式的看法。
μ·触手体在很多做法上意见不一|μ·对于非智慧生命和他们自己的幼体,存在许多不同的观点|ν·我不赞同旧的做法,/躯体-多样者中也没几个人赞同,但为了共识体,我们必须容忍——否则就会犯下你指责/思裔-保护者所犯的那种错误了
在良子的存在对/思裔-保护者来说不再是秘密之后,/非暴力-延伸者的联盟解除了对她的存在和她所说的话的媒体限制,但仍然对她的位置保密。这种宣传很重要,就像在人类中一样。
不过,这是当地人第一次与她分享对此事的意见,而且他似乎也没有就此事打探她。
其中一个登山客想:
||ν·我们也听说过这事,但很难相信——破坏共识体正是现实-扭曲所带来的风险|ν?·在直接互动开始之前,/思裔-保护者怎么可能就已经腐化了——这难道不矛盾吗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她已经与/非暴力-延伸者就此达成了默契。
||ν·我只能说我观察到的情况都是真的|ν·但如果真相看起来前后矛盾,那么就必须重新审视自己的假设了
猛禽-编织者举起一根触手,做了一个任何人都能理解的手势。
|ν!·请别说了|ν·这违反了规定|ν·这里有小孩需要照顾
良子一直专注于谈话,以至于没注意到两个年幼的思裔正从一栋建筑的拐角处探头偷看,他们穿着鲜艳的红蓝两色衣服,有一双大眼睛,坦率而惹人喜爱——虽然这可能是因为她已经有点习惯看到章鱼了。
猛禽-编织者用一根触手做了个起伏的手势,思裔小孩们便小心翼翼地绕过拐角走了过来,从未与她断开眼神交流。
穿蓝色衣服的那个小孩合拢触手,想:
ৡ·你好,奇怪的外星人|·没人和我们说会你来这里拜访|·我们很惊讶,我们的监护人居然会让你这种潜在的危险分子靠我们这么近
这个小孩的头部——良子能看到的部分——最初呈现出淡铜绿的色调,在皮肤接触光线的边缘处泛着彩虹般的光晕。但当他思考时,他头部的部分区域开始产生变化,颜色先变深,然后变亮,接着绿色和黄色的条纹图案开始从右到左交叉出现,变化速度越来越快,色调和图案也在不断变化。
这比任何陆地章鱼都快。克莱丽丝评论道。显然,这就是他们最初的交流方式。可惜他们现在似乎不怎么这样做了。
良子被这绚丽的色彩表演分散了注意力,没有做出反应,直到一个登山客走上前,俯身对那个小孩说:
|·这种评论不妥,化石-狩猎者——想想这番公开不信任人类-保护者和良子-支持者的言论会传递出什么信号|·你应该反思一下,是哪个错误的假设导致你如此惊讶的
|·现实-扭曲者很危险|?·人类-保护者知道她很危险,这有什么问题红衣小孩想道,一个红色三角形图案在她眼睛周围旋转
他们的思维方式很奇特,比她熟悉的任何思裔都要粗糙。是因为他们的年龄太小了吗?
ৡ·你好|·没关系,我没生气|·这种担忧其实很合理在任何人试图向她道歉之前,良子想道。
她不禁注意到,尽管孩子们说她很危险,但他们依然靠近了她。
猛禽-编织者试图解释:
|μ·人类-保护者有充分的理由证明不会在这里构成危险——这次访问可以被视为我们双方的合作示范|ν·建立信任关系需要双方的共同信任;因此,即使一些质疑在某方面是合理的,表达这种不信任的态度时也会破坏互相的关系
之前的那个登山客补充道:
|μ·记住山间-漫步者和冰熊的教训|
蓝衣小孩想道:
ν·实验室的人说你比山间-漫步者更强壮|μ·我的传感器显示冰熊要更危险得多|ν·我不认为我可以信任一个这么奇怪的人
这个小孩的思维飘忽不定,有点混乱,良子意识到他也在努力应对多线程的交流。她不知道自己对此该作何感想。
红衣小孩想道:
|μ·与这个外星人进行共感-访问是一个好主意|μ·你老是忘了问
良子发现自己被这种玩笑般的话逗乐了,并同意了偏好-侧写-交换-请求。这些小孩的偏好-侧写比她迄今为止接触过的任何偏好-侧写都要简单得多。
μ·如此强烈的暴力偏好|μ·你的偏好真令人担忧和困惑——我宁愿遇到一只冰熊|蓝衣小孩想着,这时真的在往后退了。
良子感到尴尬无比。/非暴力-延伸者曾一两次提到她的嗜血本性,但她回避了这个话题。在人类社会中,她从来没有暴露这点。
她其实……不想谈论这个。如果/非暴力-延伸者认为这是因为她为了战争需要而锻炼出来的,那也符合双方的目的。但显然,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令普通思裔反感。
红衣小孩阻止蓝衣小孩继续往后退。
ν!·我刚想起来——你还有≈动物或伴侣企鹅的情感吗|ν?·我们惹你和良子-支持者生气了吗
我挺喜欢这些小孩的,克莱丽丝想道。直言不讳,简直令人耳目一新。
ν·不管我们有什么样的情感,良子-支持者和我都有正常的自控能力;我们都具有完整的智慧|ν·没有|良子想道,无视了克莱丽丝。
蓝衣小孩回应道:
ν·我不喜欢这个答案,听上去就很疼|ν?·好吧,如果你没生气,而且你真的比山间-漫步者更强壮,你能给我展示一下看吗|
良子看向生存-优化者的无人机,想寻求建议。她能不能扔出或举起什么东西?她不知道使用自己的力量会不会构成现实-扭曲。在这种情况下,可忽略不计、难以察觉的魔法使用痕迹与固有身体特性之间的界限会变得非常模糊。
令她惊讶的是,生存-优化者并没有表示反对。
|ν·/躯体-多样者曾表示希望在受控条件下观察轻微的现实-扭曲——但不是在这里,也不是在小孩附近|ν·也许他们可以晚点再过来——但这得由他们和他们的监护人决定
这暂时解决了问题,她们继续前进,现在带着两个小孩一起,这个组合显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包括一些路过的媒体无人机——不过这些无人机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了。这与良子设想的到达方式不太一样。
红衣小孩在某时候想道:
·它一定让你们种族其他成员的日子过得很难吧,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别人想要什么|·我学到的是共感-访问-服从使我们的执政体保持稳定且最优
生存-优化者的无人机代替良子回答道:
μ·我们的理解,有‒43%的可能是,她们的执政体是通过某种假设的统计平均偏好-侧写来运作的,这是由她们种族不同群体的模拟偏好-侧写集合构建而成的|μ·她们还通过软胁迫的方式来约束偏好范围,以确保可控性|ν·没错——我们对她们社会的模拟结果显示,即使没有现实-扭曲的存在,她们社会的稳定性也有-93%的可能远不及我们
良子没有参与讨论,尽管她对外星人描述执政体的方式感到有点尴尬。事实上,她告诉他们的东西超出了基本理解所需的范畴,因为她觉得思裔们似乎并不真正理解执政体。
但也许他们的理解比她想象的要深。她从未提及任何关于意识形态、核心权利或单一文化的事情,而思裔却不知何故推断出“通过软胁迫约束偏好范围”。或许他们可能只是想象不出其他方式。例如,他们似乎还没想到存在强硬的胁迫手段。
经历漫长的路途——考虑到当地人频繁路过打断——她终于到达了身体转移仪式的现场,那是一个圆锥形建筑,顶部有一个圆形开口,可以让天空的景象透进来。在门口,山间-漫步者本人出现了,在人群的心灵感应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μ·我注意到你们提前很久就来了,人类-保护者、良子-支持者|ν·身体转移仪式通常由孩子的亲属和伙伴参加,但这次她批准了你们的出席|ξ·我知道你们对人类-保护者和良子-支持者有很多疑问,但我必须请求你们让她们参加
人群迅速散开,比任何人类人群都要有序得多,尽管越来越多的小孩坚持要让良子保证让他们目睹她的力量——当良子试图通过让山间-漫步者批准来摆脱他们时,原本希望他不会同意,但他却答应了。
这件事解决后,生存-优化者的无人机离开了,仪式场所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温暖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迅速评估了一下,温度为三十九摄氏度,湿度为百分之百,她立刻认出这种环境配置——这是/非暴力-延伸者基于他们母星海洋的环境条件而设定的首选内部基准环境。
在寒冷中待了这么久,这种温暖潮湿的环境真让人惬意,她立刻脱掉了厚重的衣服,把它挂在门边的多臂架子上。
建筑内部几乎没有墙壁,地板上覆盖着柔软的沙土,偶尔点缀着一些低矮的植物,除了一个中央的大水池,天花板上的开口将一束光线投射在水池上。靠近黄灰色木框架的边缘则显得有些昏暗,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橙色。
唯一像样的房间在最里面,那里有扇小圆门通向一个穹顶状的下载室,就在她们等待时,山间-漫步者的孙女正在那里被下载到一个新的身体里。
在建筑内,仪式的参加者们或坐或卧,有的坐在倒下的原木上,有的坐在小土堆上,有的则在水池里悠闲地休息,大多数人都转过身来,注视着他们的外星访客。他们形态各异,有孩童,有像猛禽-编织者那样长有翅膀的、有像山间-漫步者那般魁梧的,还有其他各种形态,包括从水中探出头来的凸眼变种,以及几个瘦长或削瘦的身影——当地的计算集群告诉她,这些身体是专门为奔跑甚至深空活动设计的——当然,是在太空服内。
尽管各个触手体之间存有差异,但思裔们对“生活伴侣”这个概念——也就是他们最接近婚姻的概念——的联系要弱得多。许多触手体甚至没有这种概念,并且有许多短期的、更具契约性的安排,其中还包括一个没有任何其他承诺的简单生殖契约。然而,总的来说,大多数思裔确实很关心血缘关系,特别是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其次是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仅此一点就足以解释这次活动的参与人数。当然,对于/躯体-多样者来说,在场的思裔们很少有看起来像亲戚的,这很正常。
所以,当山间-漫步者把她介绍给他现在的“固定伴侣”——一个男性——以区别于今天主角的祖母时,良子并没太惊讶,他在建筑的另一端指出了她,当得知这位“祖母”现在的身体甚至没有雄雌的性别特征时,她也没太觉得惊讶。
良子尽力不在摆满食物的自助餐桌前表现失礼,尤其是在那些静静观察她的思裔小孩面前——毕竟,她已经走了很长的下山路了。/躯体-多样者对大吃大喝没有太大的负面看法,但她发现自己依然难以克服自己的社交禁忌。
很快,时间到了,背景中的心灵感应交谈声在期待中逐渐消失,众人都转向了后面的圆顶建筑。
门滑开了,夕阳的温暖光芒倾泻而入,照亮了房间的一小部分。这有什么象征意义吗?还是纯粹为了美观?人类一直认为这种事情源于情感,但思裔们——他们依然在意这个。归根结底,驱动象征、美学和仪式的偏好与驱动繁殖、扩张和物质主义的偏好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后者面临的自然选择压力更大,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压力足以挤掉前者。思裔认为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威胁,以至于共识体政策的一半都致力于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甚至禁止在大海以外孵化幼体。
当阳光刺痛她的眼睛时,这些思绪充斥着她的脑海,新的外星人过了数分钟才出现。
当她最终出现时,良子发现自己似乎感觉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会看到长有翅膀,或者像山间-漫步者那种雪人一样的身体。然而,这个思裔看起来很普通,与在周围休息的其他年轻思裔并无太大区别,只是体型明显更大,触手四肢更少,体型也较为瘦长。
不过,她身上……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她和良子在山间实验室见过的某些科学家有几分相似,但她的体形更为匀称,看起来不像是一阵大风就能把她吹倒。
这时,一阵心灵感应的更新信息在网络中传来,解答了一些问题,但也带来了更多令人不安的问题,让良子差点没站稳。
这种修长的体型在一个大多是会飞的、会游的和其他各种稀奇古怪的触手体中并不常见,这都是良子之前预想到的那种。这个身体是为了方便在陆地上长途跋涉而优化的,而且借鉴了一些最近获得的设计元素,这些灵感元素来自于……人类,确切地说,来自良子。
信息中还隐晦地提到对某个“认知扩展领域”进行了适度修改,推测其结构变化也参考了人类,这也让良子产生一阵轻微的不适。
不过,信息中同时也有一定的克制。正如她最初担心的那样,这些信息并非来源于对她进行的扫描。相反,这些信息是从/躯体-多样者已有的设计和/思裔-保护者提供的碎片信息中拼凑而成的。毕竟,到了一定程度后,具体的实现细节就不是很重要了。
山间-漫步者的念话传了过来,对房间里的思裔和良子说道。
μ·我必须为我孙女的轻率以及没有提前告知你们而道歉——在不打破先例的情况下,我不能透露她打算做什么|ν·你们应该明白,我们不可能阻止这种模仿|μ·我邀请你们来这里,至少,你们可以亲眼看看,并且亲自和她谈谈|ν·你们应该明白,出于外交上的考虑,我本可以轻易隐瞒此事
的确,这个女孩刚和父母打完招呼,就转向了良子。当她们的目光相遇时,良子感受到了心灵感应的轻微敲击。
μ·正如山间-漫步者告诉我的,你不太可能因此生气,这影响了我的决定|ν·就像我祖父和冰熊的例子一样,我们经常试图通过模仿其他种族的外形来理解他们|ξ·尽管他表示反对,但我认为这是一个适合我未来用上几年的形态,而且既然你们来了,而且我也不会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我们也会因此更加支持你
这个外星人走到良子面前,低头看着她,手臂状的肢体交叉在胸前。如果良子不了解真相,她可能会觉得对方看起来对自己很满意。
而良子发现自己一直在忍不住盯着她看。这个外星人看起来确实有点像人类,但这种感觉又让人很不安。
她没比你大多少,克莱丽丝想。当然,这要看你怎么计算了。根据我的计算,她按地球人的年龄算已经有二十岁了,不过其中五年是作为一个半智慧的海洋掠食者度过的,所以……
|ν·恕我直言,我不确定仅凭外形就能对我们人类有多少了解|ν·说到底,我们也没有太大的不同|ν·我们的基准体都是陆地生物,我们使用相似的肢体,我们以相似的方式行走,我们甚至有着相同数量的眼睛——这是我们的科学家一直在推测的东西
|ν·你不确定能理解多少,是因为你没有尝试过另一种身体——但我们尝试过|ν·确实,我目前的拟态存在局限性,但这主要源于拟态本身有限的性质,特别是在神经学方面|ξ·/思裔-保护者一反常态,几乎没有分享你们种族的生物学细节,而且对你的扫描也是被禁止的,除非你同意
良子眨了眨眼,然后试着组织语言,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你问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随后她意识到,这个概念可以直接翻译。
μ·的确如此||μ·很抱歉给你带来了任何不好的情绪;我认为如果我间接地问这个问题,也许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ξ·我再次强调:对你们种族独特视角的更深入了解能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支持;允许我们访问你的扫描数据对你而言是有利的
她停顿了一下,但就在良子准备回答的时候,她又继续说道:
μ·我会开诚布公·我的请求≈带刺的螃蟹——我们越了解你,你也就越容易受到伤害·我们很难理解良子-支持者,她既没有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偏好-侧写;她的处境既令人反感,也对我们不利·你应该和我进行共感-访问,并知道尽管如此,我对你并无恶意
这时,山间-漫步者插话了,良子这时意识到她之前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他也是接收他孙女消息的听众。
·我们已探讨过这些可能性,获取这些信息所付出的代价是其他我不会透露的考量·我顺便插一句,我们不太可能批准分享任何具有潜在战略价值的信息,这其中包括人类-保护者作战躯体的大部分细节|
良子很感激山间-漫步者打断了对话,尽管她怀疑他的孙女并非这么想。不过,她还是按照要求读取了她的偏好-侧写。
事实证明这是个明智之举。坦白说,良子起初对这个女孩颇有微词,但后来发现她确实是出于好意。更重要的是,这个外星人确实愿意为人类的困境做点什么,而这也是她所能做的最大贡献了。PuMgI7A⊃观点-追寻者其实……挺能理解的。
山间-漫步者私下补充道:
|·确实,根据我们目前从你那里收集的数据,我们发现你身体的稳态难以解释——这让我们的研究人员非常困扰,但目前我们推测有‒62%的可能性,这是一种隐蔽的现实-扭曲·因此,我们批准了你稍后的展示;现在好奇开始压过了谨慎
他们协议的条款之一是,/躯体-多样者必须向她提供他们发现的任何信息,包括纯技术方面的信息,当然,除了偏好-侧写-分析之外,她没有任何办法证明他们有没有对她撒谎。
|ν?·究竟怎样才能利用神经数据|ν?·当然,你的意识结构不会因更换身体而随之改变|
她没问外星人是如何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学融合在一起的。她已经知晓答案了,焰甚至在创造她自己以及创造克莱丽丝时也用过这个方法——这不是基因到基因的直接转换,也不是蛋白质和结构网络的转换。相反,这是一种在不同环境之间转移抽象范式和设计的更精妙的艺术,它是执政体尚未真正掌握的技术。
|ν·不同结构的新神经组织倾向于使用不同的思维模式,强化或弱化主观体验的各种领域,让意识凌驾于无意识之上或之下|ν·在身体转移过程中,通常会通过额外的植入物连接或神经组织来扩展意识,特别是放置在新肢体中的部分意识——即使在基准体思裔中,外围神经系统也与中枢神经系统存在很大差异|
良子消化着山间-漫步者的话,开始思考用额外的组织人为扩展一个完全成形的生物意识的概念。这会像是经历第二次青春期吗?在人类社会中,或许只有计算集群被扩展过的AI才会理解这种概念。
然后良子对房间里所有的思裔说:
·如果只是些无关紧要、不具备战略价值的数据,那么我没有异议·我只能寄希望于你们是对的,那些希望分享我一部分信息的人,将会更加了解我们这个种族|
她不得不承认这事让她感觉确实有点奇怪,甚至有种被侵犯的感觉,但赌注实在太高了,她不能拒绝潜在的盟友。况且,退一万步说,即使/躯体-多样者违反了所有协议,而这些生物数据能为思裔提供一些明显的优势,这也不会对最终的实力平衡产生任何影响。
孙女用多根触手做了一个良子不认识的手势。
ৡ·谢谢ৡ·谢谢你|
此时夜幕降临,尽管大家都能保持清醒,但大多数参加晚间庆典的思裔都选择去附近的公共休息区小睡一会,至少先放松一下。良子也跟了过去,但一想到要在这么多外星人中间入眠。她就还是有点不自在,而且,由于见不到亚纱美,她最近一直难以入眠。
于是,她选择阅读。
思裔机器的使用方式与她所习惯的迥然不同。当然,许多东西都是一样的——开灯、开门,以及其他一些基本的指令,仍然是“形成意图,接收确认”,但人类的机器在收到比较复杂的概念时,会迅速转用语言进行交流,而思裔的机器则凭借心灵感应,能在更概念化的层面上进行更长时间的交流。一个典型的例子是简单的温度控制:随着她越来越习惯这种控制方式,她开始意识到它不仅仅能表达“更热”或“更冷”。当她模糊地表达她有多么不舒服时,系统便会尝试做出相应调整。尽管最初的几次尝试并不尽人意。
因此,虽然阅读思裔的档案通常能带来快速的直觉理解,但一旦她们回到人类空间,它就很难转化为可以迅速传达的形式。所幸,克莱丽丝能在空闲时间默默地、不求回报地完成这类工作。
看吧,你其实还是会感谢我的,克莱丽丝想。
唔,可能还不够充分?良子想。
说不定我真的会期待拥有一个偏好-侧写呢,克莱丽丝想。
之后便没有了进一步的交流,直到山间-漫步者的孙女动了动,她那双碧绿的眼眸缓缓睁开。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你为什么没有入睡|?·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良子本想搪塞过去,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她知道观点-追寻者确实想了解她的心事。
·人类普遍认同的长期稳定这一概念,在共识体里却是一个颇具争议的话题|μ·有些触手体完全抵制‘最终’偏好-侧写这种说法,最年长的成员甚至设计了复杂的方案来避免这种可能性|μ·有些触手体虽然认同为自己寻找最佳的偏好-侧写,但在其具体含义上有很大分歧:是应该将其最小化到几乎看不见,还是将其最大化;是将其与外部甚至客观的理想保持一致,还是是改变自己的偏好-侧写以适应世界,或者改变世界——乃至虚拟世界——以契合自己的偏好-侧写;无限循环的偏好-侧写是否更为优越,接受或拒绝他人的偏好-侧写是否更为高尚;等等|·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们人类的权威们未免有点过于自负了,居然将长期稳定奉为理想的目标——我看不出思裔的哲学有哪点不适用,更何况一些持反对观点的人比我们要年长数千年之久
|·对我个人而言,你所提到的这种长期稳定并无任何吸引之处,对于/躯体-多样者的大部分成员来说恐怕也是如此,如果我的理解无误的话|·你们的盟友/非暴力-延伸者大概率会赞同你们人类的哲学,当然|·将这种偏好强加于整个种族之上,未免有点太过野蛮了
在良子开口前,山间-漫步者便抢先回答了,甚至没有睁眼或挪动一下身体。
|·我们将共感-访问-服从的发展视为一项文明的成就,一种确保我们在宇宙中达成共识的成就|·但它也曾险些将我们引向毁灭——我们不用急于否定其他智慧种族的生存之道|·对于像人类-保护者所描述的那种结构的种族而言——他们更像是一个孤立无援、岌岌可危的触手体,被迫选择了将稳定置于一切之上的政策。
良子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而且,她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呢,与山间-漫步者讨论跨物种的社会结构?这也许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但她觉得自己尚无资格置喙。
不过,她还是想尝试一下。
|·我们最可靠的历史模型表明,我们能从自身起源的灾难中幸存下来已是万幸|?·但在我们当时的条件下,是否还有更好的选择呢|·这注定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在大海捞针
黑井安倍不得不承认,在俄耳甫斯战役之后,自己居然又被重新派到一个前线战区,这让他始料未及。
毕竟,上面的人对他复岗这件事拖拖拉拉,即便他和其他医生同事一致认为他已经恢复了战斗能力——那时距离他在阿波罗负伤,双腿重新长出来仅仅过去几天。要不是他清楚内情,他可能真的会以为他们是故意不想让良子的亲戚参战。
这种对魔法少女亲属的特殊优待屡见不鲜,甚至已形成某种潜规则,但由此引发的怨言也颇多,所以执政体表面上至少会装装样子,尽量低调处理。或许正因如此,他才没被派去执行驻防任务,而是被派往黄河战区的争议前线星球波斯波利斯执行作战任务。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良子也不是那种情感脆弱的人,他带着一丝苦笑想。至于奈奈……她更喜欢独立自主的生活。
在波斯波利斯服役的这几个月里,双方在地面和太空都打了一场激烈的消耗战,但都没动用大规模的舰队,战况也未波及到整个星区。双方甚至没有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凭借他们现有的制造技术和可动用的庞大行星资源,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某种程度上,这场仗更像是在互相牵制。
日子过得飞快,却毫无变化,而对于他的家人来说,事情发展的却如同翻天覆地。他的小女儿离婚了,搬到了一颗新的星球,还领养了一个孩子。他的孙女被征召去做秘密研究,然后又和他大女儿短暂露面了一会,解救了一个非法殖民地,然后又消失去做她的秘密研究,最后突然以英雄的身份牺牲了。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地想,自己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和妻子与孙女重聚,他到底还能忍耐多久。
但是良子……或许真的没有死,这让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至少他现在还能吃个美味的三明治,现在他还在休丧假中;距离重返岗位还有几天时间。
在波斯波利斯的第二大城市米底,这里居住着几十万贫困的殖民者,他们自愿或被迫留在了这颗战火纷飞的星球上,勉力维持着当地战时经济的运转。在强大的综合防空系统的保护下,这里相对还算安全。
他沿着城市边缘的人行道信步而行,一路上不时有路过的居民向他投来目光,偶尔还有人向他敬礼。只不过大多数人都在匆忙赶路——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很少有殖民者有时间在街上闲逛。凡是在街上走动的,全都有事在身。
街上看不到一个孩子。
沿着达瓦尼街再往前走一段,有一片刚用栅栏围起来的废墟,在建筑物的残骸上,几台无人机正忙着清理碎片,正在进行自我修复的建筑部件向外散发着红外光热量。这提醒人们,空袭还是会时不时地突破防线。
他上次来这里时,这栋楼还是个娱乐场所,专用来举办室内体育赛事。章鱼现在不再刻意袭击那些无关的民用建筑了,至少在战事结束前是这样的——但有时,还是会发生一些双方都不想看到的事情。不过,这和那些相关的民用建筑毫无关系。
他慢慢地穿过废墟,经过三名正在监督清理工作的工人,走过一个正在播报前线最新消息的女子的全息影像,最近前线的情况稍微好转了一些。再往前,他还经过了一群当地的水鸟——叫声嘈杂,羽毛鲜艳,身上带着奇异的紫色——它们瞥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去啄地上的草了。
相较于见泷原市,这座城市的自然环境之广袤,让他始终无法适应。
终于,他到达了他的目的地,一家坐落在公园边缘的小店,招牌上写着在售装有各种蔬菜的波兰长条三明治。他以前来这里做客很多次了,每一次都很满意。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再来光顾了;不过,他也担心这家店的生意是否景气。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看出来。
他一进门,门铃就响了,顺便赶走了门口等待投喂的三只小鸟。让他略感惊讶的是,店里站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正眯着眼打量着玻璃柜。她们看起来既不像当地人,也不像士兵,在这样一个几乎没有游客的星球上,这确实很奇怪。
单凭外表来判断并不保险,于是他迅速用姓名提示器扫描了一下,确认了自己的初步判断。姓名提示器没显示她们的具体来历,但确认她们为一家执政体补贴的私人贸易公司工作,该公司主要为深陷困境的殖民地星球提供服务。
“早安。”他用日语问候,毕竟她们也是日本人。
“早安。”站在玻璃柜前的女人回应道,并抬起头看着他。也许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她的目光停留得似乎太长了,好像不仅仅在用姓名提示器对他进行扫描。
然后,她把注意力转回柜台上摆放的食物上,那里陈列着各种熟食肉类、香肠和奶酪。
“你常来这里吗?”她问道。
“只要有空就来。”安倍说。“虽然基地里的合成器能做出任何我们想要的东西,但我觉得还是比不上这边卖的。”
“一般是比不上当地的风味。”那个女人说道。“只要你喜欢她们这里卖的东西就好。”
她站起身,瞥了眼她的同伴,然后伸出手,打断了安倍正要微微鞠躬的动作。
“佐藤丽香。”她微微一笑说。“啊,不好意思,我好久已经没这样做了。在地球之外,基本没人做这种礼节了,即使是在水神星上也是这样。”
“哦,当然。”安倍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他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的同伴,对方虽然没有说话,但对他友善地笑了笑。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或许是在用植入物收听什么东西。
出于礼貌,他没有多问。
“我总感觉你的名字有点耳熟。”丽香说道。“你在背地里该不会是个名人吧?”
一连串的念头迅速闪过他的脑海:自从良子和教团的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低调,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并在良子的葬礼后不久便离开了地球,前往波斯波利斯。在这里与他共事的同僚中,几乎没人知道他和良子的关系——姓名提示器上也没有显示这点。
“不,我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安倍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岁月赋予他的沉稳。“黑井是个比较常见的姓氏。”
“嗯。这里确实很不一样,不是吗?即使是在远离前线的小殖民地,一切都很平静,人们感受不到任何压力。可不像这里。”
安倍还没来得及回应,熟食店的老板娜希德便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她怀里抱着几小袋肉。
“啊,看来你已经认识我们这位经常来买三明治的老主顾了,”她对丽香说道,“我对参军可没什么兴趣,不过他能来这边我也挺开心的。就算没有别的,至少还有个跟我年纪相仿的人可以聊聊天。我身边除了小孩就没别人了。”
娜希德喜欢把所有不满两百岁的人都叫做“小孩”。总有一天,肯定有一个魔法少女也会用“小孩”来回敬她;他猜娜希德一定是期待由此引发一场争吵呢。
“哦,那我很荣幸能跟你们这些老前辈聊天,”丽香说道,“我刚才还在跟黑井先生聊到,这里战时的气氛有什么不同。”
安倍的军旅生涯让他对丽香突然轻松切换到标准语的谈话方式几乎没作出什么反应。
他正思索着该说些什么,以及该如何圆滑地表达,但娜希德却抢先说了一大堆话。
“听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执政体的工作确实不容易,我们都明白大家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但我们这里受到的影响要更深得多。我在这里待了不少年头,但我有些朋友搬回内地了;听他们说,在某些星球上,感觉就像根本没在打仗一样!可我们这边就完全不一样了。多亏了像安倍这样的人,还有民兵,我们这里才没直接被战火波及,可现在整个星球都在遭罪。以前我们这里有很多地球来的游客,他们想看看移居海外的波斯文化,还有好多交换生。现在可倒好,连学校都关门了。”
安倍庆幸她没提民兵和装备更精良的核心世界部队之间的紧张关系。当然,他们承担的任务是更艰巨,但在这种地方,这又能有多大区别呢?
不过,作为店主,娜希德两边都得顾着,从她的闲聊中,安倍至少没听出她对他们有什么怨恨。
“我听说有人,你本来有机会离开,但你却没走,”丽香说道,“留在这种前线星球上,这真是个高尚的决定,可说到底也还是个决定。”
这话引来了一个白眼。
“净瞎扯淡,请别介意我把话说糙。你知道这种选择在另一面意味着什么吗?就是抛弃家园,抛弃你熟悉的一切,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头开始。就算对于咱们这些经历过一两回迁徙的老家伙来说,这也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在我们这边,很多人早在半世纪前就放弃了原来熟悉的一切,抓住机会来这里建设打造我们的世界。所以那些说我们‘有选择’的人,要么是无知,要么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安倍把目光挪到一边。他有自己的看法,但在平民面前,尤其是在这些并非来自前线的人面前,他也不想多说什么。
“很多方面也跟执政体的政策有很大关系,”安倍最后还是开了口,“说实话。我知道不少殖民者都希望执政体能更积极地动员起来,不光是为了物质利益,也是出于尊重。当然,他们不这么做也有现实原因,比方说,可以把主要经济区和核心世界隔离起来,不让其受到战火波及,可这里面也有一部分是出于意识形态上的原因。正因为如此,这里的居民很容易觉得后方那些人根本不理解他们所付出的代价。我理解舰队为什么没来清理天上的敌人,可就算是理解这一点的人,心里也还是希望能得到更多的认可。”
安倍看着丽香,她似乎在琢磨他们说的话,然后她靠在柜台上,打破了三人之间越来越紧密的圈子。
“谢谢你的意见,”她说道,“我这人好奇心重,所以总是忍不住想多问几句。那你对最近那个TCF的大新闻有什么看法?这事最近在核心世界可是炸开了锅,但我不知道它对这里有什么影响。”
她的同伴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感觉她问的话有些好笑。
“是有影响,”安倍琢磨了一会儿这个突然转变的话题,才开口说道,“尽管原因可能不太一样。不管他们怎么说,我觉得我们中可没人真认为执政体是不可战胜的。当章鱼的导弹落到你头上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这就是一个荒谬透顶的想法。但对于在前线的人来说,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有个第五纵队在与我们作对,甚至在与章鱼勾结。我没法形容这种话有多么侮辱人。”
丽香顿了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默蔓延开来,她转向她的同伴,然后望向远处,把手放到耳边,示意她正在通过什么设备进行远程通信。是在谈工作上的事吗?
“抱歉,”她终于开口了,“那,关于志筑良子的那个有趣新闻呢?不管怎样,她也是我的英雄,但她真的还活着吗?你们二位怎么看?”
她说话的语气很谨慎,好像已经得出自己的结论,但又不想表现出来——安倍在听到良子这个名字的时候,差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急忙掩饰住自己惊讶的反应。
“我不太相信。在我看来这听起来更像是八卦或幻想,恕我直言,”娜希德说道,“我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但我猜这些只是些无伤大雅的传闻罢了。我们都有自己的英雄;在这里,穆萨维将军更受欢迎。”
“可如果志筑小姐真的找到了没那么敌视我们的章鱼呢?”丽香追问道,“军方的高层领导对此可是很重视的。”
“那些魔法少女可真当回事,”娜希德说道,“你也知道她们对她们的前任领袖,还有那个教团的事情有多狂热。”
“我对教团的事见识不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些名堂……也许吧,”安倍说道,“不过,除了‘让我们拭目以待’之外,恐怕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了避免看起来可疑。也许他错了——与其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教团的辩护者,不如说些晓美焰在新雅典做的事情。
就在他准备好接受质询时,丽香的同伴突然挺直了身子,跟她对视了一眼。
“不好意思,”丽香说道,“看来我得回去工作了。谢谢你们的聊天!”
“没关系,”他和娜希德异口同声地说,然后,丽香和她的同伴突然转身,大步走出了店门。
“这怎么回事,”安倍说道,“开会迟到了吗?”
“我也不知道,”娜希德说,“不过,你还要你的三明治不?”
他确实想要他的三明治,没过多久,他又回到了街上,继续沿着商店的方向朝市中心走去。现在回营房还太早了,或许他可以打个车,去哪个休闲会所消磨一下时间。他的日程表上显示附近有一场集体观看《阳光照耀格洛丽塔》的活动,这部电影被誉为统一战争之后的经典之作,讲述了北美沙漠战役中一对苦命恋人的故事。
当然,这部电影他早就看过了。那片子煽情得很,是适合年轻情侣看的那种,但也能勾起他的些许怀旧之情。
就在他决定要叫车时,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袭来,让他汗毛倒竖,而当他意识到这并非错觉,而是真真切切的东西时,便立马就停下了脚步。
他迅速向一侧扑倒,紧紧贴着永固混凝土的地面。直到这时,他才开始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式武器?带电粒子?到底是什么——
然而,那种感觉消失了,只剩下几个好奇的路人盯着他看。那些平民似乎没感觉到任何异常。
他撑起身子,正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感官系统出了差错,突然,一连串战术警报直接占据了他的注意力,强行接管了他的神经注意力系统,让他瞬间进入到战斗模式,这种转变如此剧烈,要不是他及时大量服药并调节神经,恐怕当场就瘫痪了。
不过,他对此早已习惯了;这早就不是头一回了。
在两个街区之外,沿着一系列加固的地下通道,在下面一个掩体里,有一个负责处理武器、补给和悲叹立方的后勤中心。那里遭到了袭击。
就在市中心?他脑海里闪过一丝疑问,但这个念头随即被迅速分流并移到后台,在无意识层面与网络协同处理。或许分析的结果会有用——到时候他自然会知道。
几分钟前,章鱼的步兵部队突然出现在隧道里,破坏了防爆门,并屠杀了所有人员。某种奇迹般的技术使他们绕过了所有安全措施和传感器——这个安全漏洞也是刚刚才被发现。
他一路狂奔,这些信息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他越过一群浑然不觉的平民,他们走得如此缓慢,看起来就像时间被凝固了一样。他没有直奔后勤中心,而是朝最近的民防仓库跑去,那座仓库位于一间旧商业中心之内。没有外骨骼,他什么也做不了。
一到仓库,他便冲进一台装甲里,把脚塞进自动伸过来的腿部伺服器,任由周围的机械和无人机迅速将装甲板一块块安装到位,同时,他的手臂、颈部和背部接口也与电子设备接驳完毕。这是一款老型号,平时都存放在远离前线的后方,但眼下可不是挑剔装备的时候。
在他等待期间,又有几个下班的士兵匆匆赶来,各自钻进了他旁边的装甲架里。算上他,十分钟内能出动的也只有四个人,之后当地的民防军人和从邻近星区赶来的工作人员才会陆续抵达。所以,他们将以四人小组开始行动。
还没等装甲完全组装好,他们便已出发,以极快的速度在地形上穿梭。他们本可以等更多人手,但是下面的情况已经愈发告急,自动防御系统开始难以招架这种超出其应对能力的威胁。如果他们动作够快,或许还能拖住敌人一会儿,哪怕只有二十分钟,那也足够等到更强大的增援到达。当地狩猎魔兽的魔法少女只有三人,而且……都因为精神和其他方面的原因被禁止参战。不幸的是,更合适的魔法少女现在都在前线,即使有传送者,她们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到。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拖延战。在一打一的情况下,他们根本不是章鱼突击队的对手,而且报告里显示对方有十一个人。
“我们能活下来就算烧高香了,”其中一人说道。他的语气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恐惧。在他们现在的处境下,这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但也透露了他心底的想法。
他们分成两两一组,各自进入两条下行通道,他和他的搭档庄走向附近的地下通道入口,一跃跳下了楼梯。
到了下面,他们稍作停顿,站在通往更深处的防爆门旁。根据记录,这扇门在二十分钟前被打开过,当时是为了让几个工作人员进来上班。
“他们很可能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庄评论道。“或许我们该重新审查一下安全程序了。”
从这里,他们能接收到一些微弱的信号,是来自那些死掉或失去行动能力的平民,他们的植入物仍然还算完好,能提供一些感官情报。从这些情报判断,入口附近似乎是安全的。似乎是这样子。
他和庄快速交流了几句,然后又与另外两人沟通了一下,制定好了行动计划,他带头转过拐角,传感器功率全开,装甲上的步枪准备随时开火。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在他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庄也跟了上来。显然,让两人执行这种任务,人数还是太少了,他们之前也曾考虑过四人一起从同个入口进攻,但司令员已经替他们做出了决定。这次的章鱼的渗透行动显然价值极高,而且看不出其目的所在。仅凭这一点就值得他们全力阻止了,并且最好能从相关的章鱼那里收集尽可能多的情报。他们不能冒险让章鱼从另一侧的出口逃掉。
他一边前进,战术电脑一边模拟着各种战术选项。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会努力让章鱼向他们靠近,并引到布满无人机的预设阵地上。但是,如果他们按兵不动,敌人可能就会完成他们在地下的任务,那种后果是他们无法接受的。他们必须试探一下章鱼,并在不暴露己方兵力有限的情况下对章鱼尽可能造成杀伤。
他心念一动,六个葡萄大小的无人机从他装甲的后部脱落,它们迅速地沿着地板移动,寻找合适的藏身之处,并从电网中汲取额外的电力进行补充。当战斗打响后,每个无人机都会用毫秒级的激光脉冲攻击最近的敌方无人机和护盾,可以直接击毁小型无人机——或者相互配合,帮助暂时击穿章鱼的个人护盾。
他更倾向于让这些无人机去对付敌方的无人机,不过因受限于个人库存。他只能一边走一边把无人机撒在路上,等敌人靠近时,庄就会开始投放威力更大的反人员装置。一旦展开交火,他们就能躲入其中,并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在他们向下移动的过程中,他密切监控着从下方深处传来的遥测数据。基地防御系统正在封锁走廊,并尽可能多地发送有关敌人位置的信息。不幸的是,司令员仍然不清楚章鱼来这里的目的。如果仅仅是为了摧毁一个后勤中心,根本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还不如安放一颗大型炸弹然后迅速撤离。相反,章鱼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这种不确定使他们很难预测敌人的行动,让他们在战术上极为被动。
他们进入了掩体的主层,安倍神情凝重地用传感器扫过一条满是残碎尸体的狭窄走廊,这些尸体在红外线下仍散发着微弱的热量。他端着枪,随时准备开火,榴弹发射器已经上膛待发。即使对手是章鱼的特种部队,但这里仍然是人类的地盘,墙壁、电路,甚至是那些阵亡同伴的尸体,都会对章鱼的传感器造成干扰。章鱼还没来得及完全控制这里。凭借这一优势,他们或许还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装甲隔绝了一切声音。他不能过于自信。可能还有几个章鱼仍在潜伏中,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
别轻举妄动,我们正在处理这事。
如果不是战斗模式的干预,他差点被这句话吓得一个激灵,他的战术电脑比他的大脑运转得更快,迅速分析了这一情况。他与很多魔法少女们打过交道,知道心灵感应是什么样的,但这地方不应该有人——没有敌友识别系统,局域网中也空无一物,就连司令员都一头雾水。这难道是章鱼的某种干扰手段吗?
而且,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收到。确认身份?”他想。
安倍漫不经心地发送这条念话,假设对方能够接收到。
“不确认身份。原地待命。将向传感器传送遥测数据。”
“不确认身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某支魔女小队?理论上是有可能的,但如今需要保密身份的角色已经很少了。除非是在某个非法殖民地,或者跟TCF阴谋有关,但在这里?
他和庄想到了一起:说到底,这不重要。对方是友军。章鱼不可能伪装魔法少女的精神感应。就连司令员都认可这一点。
两人退守至最后一扇门后,等了几秒钟,就在他的底层程序开始冒出各种偏激的念头时,连接终于建立了。握手协议有效,但连接受限,只给他提供了有限的战术信息。
但这就足够了,因为紧接着,三个身份不明的魔法少女出现在他的设施地图上,她们似乎早就得知了章鱼的位置,并开始与章鱼交手。他的听觉中继器捕捉到大量爆炸声、枪声,以及雷鸣般的巨响,与此同时,他的战术电脑也开始接收到被控制的章鱼无人机从战场附近传回的数据。
她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抢先一步抵达的?这些问题可以之后再问。眼下,安倍和庄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庄开始在周围布设手头上剩余的无人机和地雷,这些都是专门的反人员装置,以防有漏网的章鱼试图利用通道逃到地面。
在他警戒的时候,几个定向爆破装置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了随处可见的无人机通道中,等待着出击的时机。另外几个则爬到天花板上,随时准备制造一片传感器干扰区。
然后,他们就静静地等着。
起初,四周还算平静,但没过多久,外围的无人机开始与章鱼的无人机交火,双方用毫秒级的激光和电子干扰器打得不可开交。空气中再次弥漫着电弧的焦味——他琢磨着,这可能是某个魔法少女的杰作。战况显然正朝着他们的位置逼近。
即使在战后的分析中,他也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看向那里。
也许他的战术电脑中某个远程模块侦测到了敌方无人机的一丝异常,又或者是枪声的音调起了细微的变化。总之,他的目光就是那么巧,在扫过其中一个大型无人机通道的方向时,恰好注意到一丝微弱的电磁闪烁,这种不规则的电磁波动在带电的空气中格外显眼。
他猛地向后一跃,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连梭穿甲弹瞬间倾泻在他刚才站的位置上,好几发打中了他的腿部伺服器,有一发甚至穿透了装甲,钻进他的腿部肌肉里,直到撞在他的强化骨骼上才停下来。他对此浑然不觉,庄的枪声在他耳边回响,无人机也迅速围了上来,一个不祥的章鱼在炮火的打击下逐渐显现出身影。一枚炸弹击中了他的后背,穿透了护盾,但威力耗尽,没能穿透装甲。
章鱼朝他猛扑过来,迅速拉近距离。这是正确的战术,让他无法退回到可能布置好的防御阵地,章鱼直接用自己装甲的和他来了个硬碰硬——这个章鱼打算赶在庄插手之前解决他。
他扔掉枪,想拔出近战用的激光切割器,但章鱼实在太快了,他瞬间扑到他身上,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他勉强能挡住对方的武器不直接招呼到自己身上,但也干不了别的了。
但即使他把反应堆催到了红线状态,却依然顶不住对方那股压倒性的力量。他感觉自己的右臂开始不听使唤,紧接着肩关节自行脱臼,以保住胳膊——但这让一把激光和复合材料刀砍掉了他的另一条胳膊。警告声和疼痛在他脑子里炸开,一时间,他的视野中只剩下了庄拼命倾泻着弹药的画面,而敌方的无人机几乎快把她淹没了。
然而,这个章鱼突击队员没有杀他,而是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拖着他沿着走廊狂奔。这是想拿他残破的身体当作肉盾吗?
突然,一道绚丽的色彩闪过,一切戛然而止——当然不是对他而言,而是对那个章鱼来说;他的脑袋不见了,胸腔也被撕成两半,让他得以瞥见一只没穿戴任何护甲的拳头。不用人说,他也能猜到,这绝非常人所能。
他重新站稳脚跟,猛地向后跳开,紧随其后的爆炸震得他头骨发麻。他知道,用不了几秒钟,章鱼体内的植入物和技术就会在纳米机器人的吞噬下开始分解。
他迅速扫视周围,但走廊似乎已经被肃清了,无人机也全被摧毁了。那些救了他们一命的魔法少女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庄还在原地惊魂未定。但这时,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脑海中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丽香”。
参见《关于禁止复制体》中执政体对于智慧生命备份“副本”的意识形态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