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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信计算框架(TCF,Trusted Computing Framework)是弗拉迪米尔・沃洛科夫与另外几位著名学者在 2145 年秋季共同发起的一个项目。此前 AI 的编程问题酿成了好几次重大事故,沃洛科夫本人也刚刚在沃洛科夫 AI 的设计方面取得了革命性的进展。TCF 提出的目标是基本消灭未来再度因为编程问题酿成惨剧的可能性,其中也包括因为意外写出敌性 AI 而导致的问题。”
“之前沃洛科夫进行的预研工作已经证明,存在一套编程体系,可以将其所编写的计算系统的输出错误(按照沃洛科夫性质评价的)限制到一个任意小的范围之内。但是此前人们也公认这样的系统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因为这些研究同样表明此类系统的细节推导繁琐异常,而且也不能指望人类程序员在实现这样一套巨大系统的过程中不会产生人为失误。”
“TCF 的先驱者们提出的解法在理论上非常简单:借助已设计的沃洛科夫 AI 的帮助,他们会先对整个体系进行完整的推导并且对结果进行严格周密的相互检查。然后再把整套系统重新套用到各个设计 AI 自身之上,以便消除二阶缺陷——也就是导致 AI 本身没能注意到某个问题的设计缺陷。接着 AI 们会再次对体系本身进行检查,体系再反过来套用,不断迭代直到收敛为止。他们也证明了一旦停止人工干预,整个过程就必然收敛。”
“在 TCF 的整套体系中尤为受到抨击的一点是沃洛科夫等人提出的未来应用。他们倡议在体系 AI 的基础上再开发下一代的 AI 设计专用 AI,然后再让他们设计下一代 AI,不断重复。而这一切的最终目的是让这些 AI 彻底取代人类程序员,用于开发一切软件,从自动车辆的控制到核弹的发射协议,乃至于这些 AI 本身的后续开发。这些后代程序的正确性将可以从它们的祖先身上得到保障,一直上溯到沃洛科夫等人的原始工作。他们也承诺说会进行严密的推导,仔细的检查,并且保持透明公开,仔细聆听整个计算机科学界的意见。”
“一套严格无错的计算体系拥有难以估量的潜在价值,但批评家们指出,它也可能会带来同等规模的负面影响。在学术界,很多人质疑着最初启动过程的严密性,创造大量 AI 所带来的伦理问题,以及导致大量人类失业所产生的经济影响。与此同时,几个世代以来残暴 AI 征服世界的创作故事始终是一个长盛不衰的电影题材,直到当时仍然拥有相当的影响力。”
“不过如果某些政治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这一切依然还只是一场空。TCF 是一项宏伟的计划,但对整个社会来说当时的 AI 依然只是一种罕见的新奇事物。人们不愿意把如此众多的经济活动交给非人的 AI,何况提出这一切的学术基础的还来自俄罗斯——一个其他政府都难以信任的国家。人们的质疑态度也是一个实际问题,很多人都觉得这只是象牙塔里的白日梦。”
“尽管存在着种种问题,但是在 2148 年,当沃洛科夫带着其他几位创始成员从瑞士的一座特殊实验室里凯旋归来的时候,他们的成果得到产业化的速度简直令人瞠目结舌。似乎所有人都有无从下手的编程问题需要解决。汽车制造商想要一劳永逸地搞定自动驾驶系统臭名昭著的安全漏洞。电力系统的官员们想要彻底控制住造成好几场大规模瘫痪的骨牌效应。政府官员们被黑客揭露的敏感信件搞得身心俱疲。2148 年电脑安全业所有大公司的股票都一落到底,而这成为了一场变革的前兆。”
“关于 TCF 的很多担忧最终都得到了证实。已经在各种经济活动中进入轨道的信息化革命被猛地推了一把,但社会完全没有为此做好相应的准备。统一战争还有不到十年就即将爆发,而弗拉迪米尔・沃洛科夫大大加速了这一进程。他本人也在 2165 年死于刺杀。”
“尽管如此,但他工作的影响是如此深远,以至于当整个世界的军队终于开进战场的时候,他们手里拿着 TCF AI 和算法设计制造的装备,和 TCF 无人机并肩作战,指挥系统对 AI 建议的依赖性也越来越强。除了自由联盟曾经尝试过只忠于它们主人的非沃洛科夫 AI 之外,2160 年之后的几乎所有软件和 AI 都可以算在 TCF 框架之内,其中也包括组成执政体的那些。从那以后,整个系统的创始 AI 始终担任着守护者的角色,对整套框架进行着不断的增强和扩展,为成员 AI 提供着各种各样的强大保障:自由意志,对自身记忆的绝对控制,可靠的备份体系,诸如此类。”
“理论上整套体系的完备性仍然依赖于多年之前沃洛科夫的原始工作,但几个世纪的应用中从没有暴露出任何重大问题,甚至连小问题也没有出现。直到今天,最初参与其中的好几个 AI 依然生活在我们中间,虽然他们往往已经在多年的升级之中彻底改头换面。现在他们大多在执政体中担任职务,平时颇为低调——其中最为著名的几位包括委员任命计算机(Machine for the Allocation of Representation,MAR)以及生产与分配计算机(Production and Allocation Machine, PAL)。”
——摘自信息百科条目 “可信计算框架”,历史章节,流水帐模式,中等详细度。
“魔力开发通常需要带有针对性的自主训练、或者借助普通知识的学习来提升技巧。但在老祖宗之间存在着一种罕为人知的现象。我们这些老寿星往往会在出乎预料的场合发现自己突然获得了新的魔法,而魔法的类别通常也和我们各自的主要魔法并无关联。这一切来得往往悄无声息——火系法师被同伴们吐槽说自己的运动方式看起来像传送一样,治疗师突然发现自己听见了患者的心声——实际上,在新获得的魔法里读心能力恐怕是最为常见的一种。”
“圈子里也对此提出过几条推测,但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说服力。最能说得圆的一条是老祖宗获得的这些法术都是为了解决某种反复出现的特定需求——比如需要经常快速移动的魔法少女会学到传送。读心之所以这么常见也是因为在行会里老是需要使用念话——而且开会的时候大家也都希望知道其他人在想些什么。另一种常见能力——操纵电子设备——也可以做出类似的解释。或许这是魔力对使用者的需求做出的回应,或许这是魔法少女本人在下意识地对抗着限制她魔力的种种因素。”
“到了我这个岁数上这就已经是一个需要仔细考虑的问题了。在我看来,至少有一点应该是毋庸置疑:我们所观察到的还只是整个现象的冰山一角。我作为现存最为年长的魔法少女都没有活到 600 岁,那么当一位魔法少女活到 1000 岁的时候又会怎样?2000 岁呢?10000 岁呢?”
——克莱丽丝・凡・罗萨姆的博客帖子,来自 “底比斯” 魔女师的博客平台。
“弗朗索斯さん,我对您女儿的事情感到十分抱歉。” 麻美说。
少女惊讶地抬起头来,微微瞪大了眼睛。棕发披肩的她手里端着小小的一杯茶,盘腿坐在麻美起居室的玻璃桌前,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畏缩。
一时间麻美想起了另一位同样畏缩的魔法少女,在麻美舰上办公室的温馨气息面前感到困惑不解,也被元帅本人的存在感弄得战战兢兢。
现在那位少女早已离开了这里,在经历了俄耳甫斯之后享受着应得的休假。她面前这个女孩子——情报员玛丽安・弗朗索斯——的年纪已经两百岁不止,这间办公室也来过起码有几百次,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才对。
但她还是显得有些畏缩。
回头看来,玛丽安长得真很像她女儿朱丽叶,虽然在那些巨大家族之中这也不足为奇。同样外表的表亲们出现在同一个社交圈子里已经可以说是屡见不鲜,甚至都出现过以此为题材的喜剧作品。
“如果能点早了解到她的情况的话,我肯定会跟她们提出来的。” 麻美看到少女脸上突然现出了痛苦的神色,继续说道。现在麻美查过之后才终于知道,朱丽叶是玛丽安的独生女。她和丈夫的关系在生下这个孩子之后最终还是没能维系下去,两人劳燕分飞。玛丽安结婚很晚——非常晚——而分手的事情也让她伤透了心。
麻美一皱眉,轻轻摇了摇头。最后一段是从哪里看到的来着?
可怜的孩子。过了一会,她想到。
打量着对面的少女,麻美琢磨着要不要换到法语什么的,或许可以让玛丽安轻松一点。两人平时说的都是日语,但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必要——法语是麻美在这几个世纪中靠着点滴积累真正掌握的少数几门语言之一。大概只是一种习惯吧,她想。
就在她想要另外说点什么的时候,玛丽安抬起头来,微微摇了摇。
“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她换成了法语,带着颇为古典的巴黎腔,“至少可以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她牺牲得起码足够壮烈。”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事先背好的,但麻美还是点了点头。没有深究的必要。
“我考虑过要不要去参加她的葬礼,弗朗索斯,” 她好不容易才把下意识的 “さん” 咽了回去,“但我太忙了。我很抱歉。”
这对母女的关系原本相当紧张,不过这并没有阻止玛丽安对葬礼的大操大办。就好像那个母亲想要用鲜花和悼词来填满自己内心的空洞,来弥补自己在她生前所没能做到的那些事情。
麻美再次扭了扭,微带紧张地在桌面上敲着手指。她突然意识到,她又在不经意中听到了对面少女的心声。几个世纪的外交工作让她可以微微窥见他人的内心——一种她本人绝不会主动练习的魔法。这种现象早就广为人知——只要经过足够的时间,魔法少女往往会获得与本人职业相关某些能力,就好象是耳濡目染。
麻美的读心能力很弱,而且只对没有防备的人才有效果——比如现在的玛丽安。不过,因为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很少会有人对她严加提防。而当她正在努力解读某人情绪的时候,不小心窥见对方的表层意识也成了常事。她并不喜欢这样,尤其是现在这种对方心情抑郁的场合。
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她根本没有刻意关注玛丽安的情绪——就好象是魔法擅自生效了一样。
她微微摇了摇头。显然,她以后得多加小心。
说实话,如果她真想去参加葬礼的话还是可以安排出时间的,但是经历了那么多场其他葬礼之后——她并不想去。
“没关系,” 玛丽安微笑了一下说,“谢谢您的关心。”
没关系个屁。
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以至于麻美一时间都以为玛丽安是在念话上说了出来。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依然能够听到对面少女的思考,甚至还比刚才更加清晰。尽管她已经想要主动关上读心。
不过现在可没有对此感到困惑不解的时间。麻美没来对玛丽安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她一直觉得两人之间应该已经是以友人相待,但麻美从未表现出过相应的态度,所以她在想——
麻美再次摇了摇头,全力压制住了自己的读心魔法。她现在可顾不上这个,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魔力控制为什么会突然走火。
但那是真的吗?难道她真的从未意识到——
“进入正题吧。” 玛丽安说着,挺直了后背,语气僵硬。
麻美赶忙点了点头,不知道玛丽安是不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反常动作。
就算玛丽安真的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她也没有表现出来。清了清嗓子之后,她激活了麻美桌子上附带的全息界面。在两人之间的空中,文档、照片和图表纷纷出现。
麻美知道玛丽安在安全方面的偏执有时甚至已经到了古怪的程度,但在麻美船上的办公室里两人几乎从来不会在乎。这里驻扎着麻美本人的安全团队,还有朱可夫号的亲自监控。如果两人在这里都无法感到安全——如果麻美连自己看作老朋友的朱可夫号都不敢信任——那她面临的问题可就不止是信息安全的程度了。
“按照您的吩咐,我和我手下的特工们对悲叹立方的整条物流链路进行了调查和审计,其中也包含您提供给我的那些军方记录。整个过程做了严格的保密,确保不会留下任何记录。在调查之中,我们找到了两千四百六十三处异常账目。其中大部分在仔细检查之后都发现没有问题,或者只是可以归咎于人为失误的小小出入。不过合计起来的话整体上还是出现了相当程度的亏空。”
相关的图表在麻美眼前飞过,她对每一张都瞥了一眼——好让机械娘截屏保存以防万一——但她的反应基本也只是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在手段方面不要太过深究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当然您也很清楚,” 玛丽安继续说,“暗之心所需的悲叹立方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通过这类所谓的‘人为失误’搞到的。和暗之心内部档案对比之后——顺便说一句,那东西到手得可真不容易啊——我们发现亏空部分的绝大多数悲叹立方都是被负责秘密行动的相关人员搞走的。剩下那一点多半真的就是人为失误:纸面上那些悲叹立方恐怕根本就从未存在过。”
“就这些?” 麻美意外地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仔细检查之后发现没有问题?”
那和杏子教团做出的调查结论显然相去甚远。恐怕她们只是没有查到秘密行动档案吧,或者是别的什么。
“不止这些,” 玛丽安摇头说,“那只是着眼在检查总数有没有出入上得出的结论。根据您告诉我的那些事情,我们特意把悲叹立方在前线部队间的分发情况当成了调查重点。有很多处档案里的分发情况都跟从当时前线部队那里直接下载到的数据有所出入。具体来说的话,部队数据里无人机派送的悲叹立方数量会出现仅有一次的剧烈波动——突然发生一次严重短缺,接着在之后收到的额外补给中补上差额——上游的档案中根本找不到这些事件的踪影,里面只显示供应稳定。当然在战争中有些波动也是在所难免,但是悲叹立方的供应是后勤系统最为重要的功能之一,而这几个案例中根本找不到出现波动的明确解释。受影响的那些部队当时往往处于激烈战斗之中,因而也在这种供应波动之下承受了额外的伤亡。”
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麻美,等待她消化完毕。麻美紧盯着眼前飞过的一张张图表,冷冰冰的线条在一侧画出了突然跌落的谷底和随后的波峰,而另一侧则是相对平稳的一条直线。
“有多少?” 她感到嘴里发干,“有多少额外伤亡?”
“根据统计数据来看的话,本年度大概一共有二十个人。光看伤亡数字的话根本注意不到。累计起来的话,从出现这一现象的十年前开始,大概一共有两百——”
麻美的眼神猛地扫到了对面少女的身上。眼神里应该蕴藏了相当浓重的寒意,因为少女的话头硬生生顿了下来。
“十年前?” 她质问道,“十年?”
“没错,” 玛丽安躲开了视线说,“在对过去记录的调查中发现,类似的情况最早在将近十年前就已经出现。您另外的消息来源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吗?我倒也不能说这有多么意外——这种现象非常隐晦,而且规模很小,在一般的审计中很难发现。”
麻美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两百人。被她派到死亡线上的人数是如此之多,区区两百几乎就只是一个舍掉的尾数——也正如玛丽安所说,很难发现。她不知道教团到底是怎么找出来——
永远不要低估了教徒的狂热。机械娘说。意外的插嘴让她一惊。她的战术电脑很了解她的个人喜好,平时基本都是一声不吭,只有在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说的时候才会插嘴。
她们在找焰,机械娘解释说,她们已经找了二十年,找到什么地方去都不奇怪。如果焰还活着的话,她就必须得有一个搞到悲叹立方的渠道。那可能也是她们志愿提出承担审计工作的最初理由。
麻美伸出一根手指,向玛丽安示意自己正在听着某个内部语音。脑海里的声音让麻美感觉有点微妙,但她也不能否认机械娘确实非常有用,偶尔能提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观点。
听起来很有道理,麻美说,不过她们会发现这种事情肯定也是个巧合。就算焰需要悲叹立方,我也很难想象她会采用这种手段,害死别人的性命。
那是自然。
麻美重新看向玛丽安,示意她继续。
“坏消息还是一次听完吧,” 她说。
“嘛,说实话,也没什么别的可说的了,” 玛丽安说,“我们还在调查。有几处奇怪的巧合相当耐人寻味。比如,这种事件似乎只会在不那么重要的战场上出现,受影响的一般都是碰巧卷入外星人突袭的魔法少女部队。是突发的激烈战斗没错,但往往并不至于影响到哪个星球的命运,甚至放到单场作战中来看都显得无关大局。”
“就好像谁在刻意避免影响战局一样,” 麻美替她补上了后面的结论。
“就是这样,” 玛丽安说,“或者说,这起码是疑心最重的一种看法。我们还没能彻底排除掉技术问题的可能性,不过到了这一步要出问题也只可能是出在负责运输的那些无人机上,或者要归咎于哪个半知能体。档案的内容有问题没错,但如果这是刻意篡改造成的结果,那只可能发生在 AI 通讯链路的底层——越往上走,档案就会进入更多名 AI 的个人记忆。有可能是半知能体到运输无人机的这一步上出现了什么诡异的错误,只有在特定场合才会触发。也许应该找个设计 AI 再去检查一遍整个系统,不过只用我现在手头的资源就有些勉强了。得找暗之心的其他人托托关系,所以——”
“做吧,” 麻美的语气坚定起来,“不能老是担心泄露天机。反正领导委员会的其他成员最后总会察觉的。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在那之前把问题先解决掉。”
玛丽安关于 AI 记忆的论点相当重要——沃洛科夫几个世纪前提出了 “可信计算框架”,让一个个经过仔细验证的 AI 不断递归编写新的 AI 并且加以验证,整套体系拥有无法撼动的数学基础。这一框架所保障的几项原则之中就有一条是 AI 的自由意志,而另一条则是 AI 的记忆只有在经过本人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删除。这一点非常重要。很难想象会有好几个 AI 同时同意对自己的记忆进行篡改,何况其中还会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牵涉到好几个不同 AI。
“好的。” 玛丽安说。
一瞬间,她对上了麻美的眼神。
“报告就到此为止?” 麻美问。
“是的。” 玛丽安说。
麻美点了点头。
“现在还有些早,不过我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玛丽安听懂了她的暗示,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做得很好,弗朗索斯さん。” 麻美用日语向她道别。
玛丽安非常在意麻美从来不用名字叫她的事情。她知道麻美很少对别人直呼其名,就算在老朋友之间也是如此。但她还是在意。两人认识了已经有好几十年,当时她甚至还不是麻美的专属部下。差不多已经跟朱丽叶的岁数一样久了——要是朱丽叶还活着的话——她最近老是这样,总是忘记女儿已经不在人世。每次都会——
麻美的手指按上额头,差点就要哼出声来。她又下意识地接收到了面前少女漏出的思考,而随后袭来的悲痛巨浪几乎要把她淹没,好不容易才勉强关上了能力。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魔力?是不是有什么——
“弗朗——玛丽安!” 她说着,从桌边一跃而起,向少女伸出手去。
玛丽安转回身了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过了一会她问。她似乎被麻美叫了自己名字的事情吓了一跳。
玛丽安礼节性地笑了笑。表情本身可能相当正常,但现在麻美看来却觉得这笑容假到令人心痛。
麻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到底有多傻,呆站着伸出一只手悬在半空,向少女伸了出去。
“那个,要不再多待一会?” 麻美问,“我——那个,我也知道你最近总是因为女儿的事情伤心。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好好聊聊?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点点支持。要不再来一杯茶怎么样?我最近又做了一点蛋糕?我……”
她放下了手。
呆呆站着给原本不需疑问的句子加上了尴尬的问号,她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什么东西。
我茶泡多了!最近我在尝试一种新的泡法!
我最近在尝试新的蛋糕做法,我觉得……
想来的话以后随时可以来玩。
没有出口的话语在嘴里留下了灰烬的味道。挂在嘴边上的话头突然显得异常突兀,陌生至极,就好象这辈子从来没有说过一样。
这很令人心痛。
这件事早就该做了。克莱丽丝说。
我说,良子说,你也知道我没有时间。
克莱丽丝叹了口气,清晰可辨的声音在良子脑海里悠悠回荡,明显是刻意而为。良子很清楚这声叹息想要表达的是个什么意思:说实话,在虫洞任务之后的这几周里面,她的空闲时间相当不少。前往尤里德米的无聊航行,为了满足亚纱美的审美趣味而反复折腾房间布置的那些日子,还有花费在下馆子和某些 “尝试” 上的——好吧,她的时间相当充裕。
她也开始理解到了平凡生活的某些好处。不必花费太多的思考,甚至不用考虑自己每天都是在做些什么。只顾着吃喝玩乐——畜生的快乐,充斥于执政体世界中的那种快乐。
有段时间她放任自己沉浸其中,直到心中日益增长的不安终于变得无法忍受。她现在意识到自己的本性并不满足于单纯的吃喝玩乐。她必须得走出去做点什么。
也不用太过内疚,克莱丽丝说,你先前确实需要休息一阵。从心理健康的角度上来说,这恐怕也就是最好的做法。
你真这么觉得?良子问。
克莱丽丝并没有直接作答,而是用某种安全感将良子包裹起来,好让她意识到自己毫无疑问的肯定态度。现在她的战术电脑越来越喜欢做这种事了。
良子四下一看,看着亚纱美坚持要两个人一起睡的那张大床,看着明快敞亮的现代衣橱和放在床脚的那面镜子。她们花钱时完全没有节制的必要——按殖民地的标准来看,军队的薪水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完全没有必要操心价钱之类的低俗问题。说实话这颗星球跟地球上也差不太多,除了家具的样式稍微显得传统一点,还有大大降低的合成器普及率。当然她们还是买了一个,不过亚纱美正在积极学习如何烹饪 “殖民地蔬菜”。
实际上她妈妈和亚纱美现在就在厨房里忙活着呢,虽然结果可能只是制造一场灾难。自从由真生日会那天碰到了 VR 连接突然中断之后,妈妈的行为就一直有些古怪。良子先前还以为那东西不可能出问题呢。现在她就得调整认识了——要不是这样的话,她可能还会以为妈妈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呢。
良子借口自己另有要事,申请退出了这次的烹饪尝试。先前碰到由真再次让她意识到,虽然女神本人(她这辈子恐怕也不会再有机会碰到更加神圣的存在了)亲自赐下了几段神启,但她还是没有对它们做出过什么解读,甚至连想都没有太想过。
克莱丽丝有能力访问她关于神启的记忆——虽然她无法保存下来或者进行什么直接分析。她也利用业余时间在反复研究,一遍又一遍地访问着这几段记忆,让它们保持新鲜,同时也试图用自己的……心灵?处理器?……做出理解。说得好像克莱丽丝是个人似的,感觉有些怪。
几周来克莱丽丝一直要跟自己一起重新回顾一下那些记忆,但良子一直推脱,往往对克莱丽丝的请求视若罔闻。那些神启简直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而她在想要重新过一遍的时候总会感到一种诡异的抵触。她其实根本不想管这些事情,但如果她不想再继续随波逐流下去的话,那么直面神启就是她首先必须要完成的事情之一。
那就赶快开始吧,良子说着,往后一靠,做了个放松的姿势,给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发现。
先提醒一下,克莱丽丝说,这可不会是一般的记忆回放。这些记忆只存在于你的大脑和我的生体部分之中,所以我在回放的时候需要直接刺激大脑皮层。感觉可能会……有点怪。我想大概会类似出神的效果?
克莱丽丝顿了顿,然后说:
我会先从第一段开始,你第一次瞻仰缎带的那一段。要注意你的记忆未必完全准确。建议先闭眼。
良子照做。过了一会她就理解了克莱丽丝的意思。这并不是过脑不忘系统那种虚拟现实般的清晰重放:这只是普通的回忆,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不能控制。就像是一段梦境,或者是记忆回闪,或者按克莱丽丝的说法,像是出神。
她睁开眼睛,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内置时计。在没有得到回应后陷入了恐慌。她想要站起身来,然后面前出现了一个红色身影,一个小孩,站在教堂的长凳之间——
那几乎可以肯定是杏子,克莱丽丝说,这孩子和她长得太像了,这也很可能就是她小时候生活的那个教堂。
你明白这里面有什么意义吗?良子猜测着。在记忆的迷雾里这个念头升起得似乎颇为滞碍。
我不明白。我什么都想不出来。可能只是为了建立一个大背景,说明这是过去。
面前的小女孩——千岁由真——蹲在地上伏尸痛哭。下面是美国织莉子鲜血淋漓的尸体,灵魂宝石已经四分五裂。
“我是个怪物,” 由真说,“我也是一个和她们一模一样的怪物。我还有什么资格活下去?”
由真向前猛扑过去,灵魂宝石里翻涌着黑暗,如同鬼魂一般径直穿过了良子的身体,扑向了另一侧的魔兽。
你这里看到的内容和事件的官方记述之间有几处不太一致,克莱丽丝说,由真这样子看起来马上就会死于宝石衰竭。单靠她一个人不可能幸存下来去求见泷原四人组收留。而且她看起来像是想要逃跑的样子吗?在我看来她完全就是想要找魔兽寻死。更不用说她刚才关于‘怪物’的那两句话。还有,个人来说我毫无疑问会相信,你所见到的神启要比官方记述来得更加准确。
我也不能说自己对此感到多么惊讶。但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呢?没有理由啊。
不知道。如果非要我猜的话,我会说大概是事件的背景里有什么地方让见泷原四人组不想外传。而且四个人肯定都是这个态度——毕竟必须四个人同时说谎才能成立。考虑一下吧。
良子考虑了一小会。
没错,克莱丽丝说,我猜这肯定和织莉子脱不了干系。她始终都是南方组的核心人物,而且你还记得吗?在这段神启最后,你觉得织莉子好像在看着你。
没错。良子依然记得那里。那是一种诡异而明确的特殊感觉,并不是异样感或者超自然的恐惧——而是非常明确地感到织莉子在看着自己。
良子抖了一抖。莫非——
我倒没有这么想,克莱丽丝打断说,我只能做些猜测。有一种很流行的理论说导致魔法少女行会成立的整个一系列事件都是织莉子一手导演,说她在老谋深算地筹划着未来。但织莉子到底说了还是做了什么,才会让见泷原四人组时至今天依然要守口如瓶?我已经研究了一个多月,可还是没有得到什么瞎猜以上的结果。目前我个人的理论是织莉子的筹划之深远大大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而她很可能把她所看到的未来告诉了她们。那恐怕才能算作一个值得保守的秘密。
克莱丽丝顿了顿,两人一同琢磨起来。良子进入了某种奇怪的入定状态,僵了一会。
但有些地方对不太上,克莱丽丝说,不能完全对上。信息还不充分。
还有,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难道女神想给我讲讲历史吗?还是别的什么?
或许你应该拿这件事情问问别人。我只能想到这个。
良子再次抖了抖。她先前跟杏子是怎么说的来着?
克莱丽丝立即把这段记忆放了一下,这次是清晰的电子重放。
“我之前在某一段神启里看到过由真,她当时正蹲在一位死去的白色魔法少女面前。她——那位少女——是美国织莉子。我听说过那段故事。但是……我不知道。我觉得女神想要告诉我由真身上的什么隐情。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然后杏子的回答是:
“噢,女神的意图还真是深不可测啊,她还真是喜欢你呢。你绝对是担负了什么使命。这已经很明显了。”
某种几乎可以说是痛苦的既视感——或者什么类似的东西——再次划过她的心头。或许是命运之手吧。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这样。
还没到一半呢,克莱丽丝说,我们应该……继续了。可能我们现在只是想多了而已。
我知道,良子说,但我也不确定在神启的事情上到底想多少算 “多”。毕竟,神启原本设计的时候可能就考虑到了你会花上多少心思。呃,诸如此类。
等等,打住,克莱丽丝说,再这么下去就没完没了了。记得女神跟你女朋友说了什么吗?‘想做爱就直接告诉良子’。原文如此,直截了当。我可不觉得有必要对神启的内容进行那么深入的解读。简单点……我先接着放下一段吧。
良子还是让步了,心念一动,示意克莱丽丝继续。
她在一个水箱里,头顶上是两个男人,高大异常,穿着医院制服,然后水箱的液体流了出去——
意外地直白,至少在表面上如此,克莱丽丝说,一个箱中婴儿。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要双亲不愿意经历传统的怀孕过程,也负担得起这笔额外开销。不过有一个细节很令人在意,我也是在反复看了好几遍之后才发现的。这些见鬼的自然记忆真是难搞。
什么细节?良子问。
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你——或者说,你视点所代表的人——在看着自己的手。皮肤是深色的。这并不足以对人种做出严格的判断,但恐怕也是有一定意义的,毕竟要考虑到紧接着下一段就是——
西蒙娜,良子说。
没错,第一天上课时西蒙娜对你做的自我介绍。
也就是说西蒙娜是个箱中婴儿,良子说,那到底有什么鬼意义?
我可不知道。克莱丽丝说。
一阵沉默。
你会承认这一点还真是难得啊。良子也想不到什么更合适的说辞了。
我知道,克莱丽丝不无自嘲地说,但这一段的其它内容里面值得一提的就只有一处了,就是西蒙娜盯着你看的那一处。
是,良子说着,也回想起了当时从自己视点得到的印象,我一直觉得很怪。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我简直可以发誓她好像跟我早就认识一样。
她顿了一顿,不愿再继续想下去了。
那这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难道要我把她看成某个庞大阴谋的一员?西蒙娜?你是在开玩笑吗?
我只能再次承认,我也不知道,克莱丽丝说,不过……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非要带你一起看一遍了吗?要是单单给你一堆结论的话你根本不会相信。
良子叹了口气,然后猜测着自己到底是真的叹出了气,还是连这也只是出神状态的一部分。
先继续吧,她说,我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整个生活都是一场庞大阴谋。莫非我父母都是执政体特工什么的?说实话,我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要进一步了解了。
嘛,下一段在我看来倒是相当直白。浅香和她死去的女友。可能只是为了解释一下浅香到底为什么会在教团总部等你。女神最后甚至还亲自说明了这一点。除非里面藏有什么讳莫如深的恋爱指南,我觉得应该也不用多管。
嗯,那应该可以跳过去吧。良子说。
再下面这一段恐怕是里面最精彩的部分了,克莱丽丝说,我觉得最好再看一遍。
一时间良子再度经历了所有的一切——被压制在一座悬崖边缘,潜艇过来接应,杏子被切成两半,凶器不是炮弹,而是激光,浅香把她救了出来,连带着伤心欲绝的麻希——
那可太残酷了。良子突然意识到。
什么太残酷?克莱丽丝问——或者说反问,因为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轻易读取良子的思考。
想想吧。浅香也在战争中失去了恋人,而这几乎都要把她彻底毁掉。而现在她还必须得顾着麻希。
确实相当残酷,克莱丽丝顿了一下,答道,不过我觉得那并不是这段神启的主旨,对吧?
不是,良子说,我只是突然注意到了而已。
良子,你现在已经经历过实战了。我们都经历过了。看了这一段之后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吧。
良子思考了一会,然后克莱丽丝又擅自给她回放出了另一段记忆。
有人把我们的位置透给他们了,而且他们手上有他们不该有的武器!我不在乎你们在干什么,我们需要接应!我们——
是武器!良子终于反应了过来。那些炮火根本就不符合章鱼们的风格。地面炮火太多,空军激光太少,能看到的那些激光波段也完全不对。而且如果他们是章鱼的话,杏子又为什么会说他们‘不该有’?章鱼们的武器本来就比我们好!
何况杏子为什么又要亲自参战?克莱丽丝说,这并不是章鱼的杰作。对手是人类。
整整一个班的士兵全都是魔法少女,良子想到。一股寒意涌了上来,她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那并不像是一支普通部队。更像是某种特种行动,只不过规模要更大一些。
而岸田麻希的存在也提示着她跟杏子应该已经和好,至少也是缓和了一点,克莱丽丝已经没再维持徒有其表的你问我答,不过她们现在可能就已经和好如初了。我们也无从得知。所以这恐怕也无法提供什么信息。
两人默默地思考了一阵,同时克莱丽丝继续播放着下一段神启:
“我要干掉那帮杂种!” 麻希吼道,“他们一定得死,给他们报信的家伙也是。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们,然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良子猜测着。
要是我能回答就好了,克莱丽丝说,我拿这套图片跟所有已知的人类星球都做过比对,但无论哪一个都对不上号。当然,可能是你的记忆出了问题或者是我画技不佳——这也不能说有多么意外——不过一旦放宽限制的话,那能对上号的星球就实在太多了。我根本搞不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星球。
画技?良子问。
我不得不根据你的记忆把所有东西都临摹下来,因为我无法直接复制图片。挺累的,我也不是什么专业画师。
良子考虑了一会。
我觉得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高警惕了吧。有可能这段神启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间接警告一下杏子,现在灾难也已经得到了避免。
或许,克莱丽丝说,但我们也不知道神启预知的时间到底是现在还是二十年以后。这件事情我们可能得记上好久呢。
说实话我可不这么想,良子说,来,再看看麻希。我觉得她并没有老那么多。你说呢?
我们很难判断准确。克莱丽丝说。
良子叹了口气。
总之,到这里缎带部分就结束了,她说,之后的神启内容绝大部分都是女神借助克莱丽丝的灵魂宝石在直接跟我说话。我想那些基本都可以跳过,对吧?
我……对那些神启也有一点别的看法,克莱丽丝说,不过首先是你在任务开始之前所做的那场梦,就是玫瑰和血的那场。我知道你还记得。
她当然记得。当时在虫洞任务的混乱中根本无暇思考,之后女神更是大张旗鼓地亲自降临,但她还是记住了那一段。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良子说,当时的内容相当费解,象征意味也很浓,我甚至都不能确定那是一次真正的神启。你是说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觉得这不是神启的可能性很低,克莱丽丝说,毕竟你下一个神启的场所也是同一座玫瑰园。不过,总之,回想一下。
克莱丽丝的最后一句是某种宣告,回想随之涌来,但她并没有从中看出什么。杀戮外星人,一只手浸满鲜血,在玫瑰上刺到,然后见到妈妈,结果发现她是女神。感觉毫不连贯。
嘛,仔细想想的话,把女神跟你妈搞混其实也没那么奇怪,克莱丽丝在结束之后说,仔细观察一下的话,女神跟你妈的相似程度确实相当惊人。甚至可以说她长得像你。那可能也是某种提示,不过现在这也只是过时的信息了。
嗯。良子也说不上什么了。
最耐人寻味的恐怕应该还是这句话。克莱丽丝说。
“或许这个比喻已经用滥了。不过这种花被用来代表爱情确实也当之无愧。虽然它变化无端,但我最后却并没有后悔。或许我做出过很多错误的选择,但我并没有后悔生下你。”
我还记得那里,良子有些多余地说,那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女神的话,更像是我妈。可她为什么又要说这些话呢?
我不知道,但感觉其中别有深意。
这就是你的回答?
我可没有什么直通鹿目圆的热线。我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含义。我也不知道其余部分到底都是些什么意思。前一部分是不是暗示着你和外星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后一部分是对未来的预示,抑或只是另一种可能性?我不知道!我感觉这简直就像是刻意要搞得遮遮掩掩一样。
战术电脑的焦躁感在她体内激荡起来,一时间令良子感到烦闷不堪。连续几周的仔细解读,上网到处搜,跑到信息百科上去翻查玫瑰的玄学含义,却一无所获。那很——
没关系的,克莱丽丝,良子连忙说,没事的。我们总能弄明白的。
抱歉,克莱丽丝似乎有些害臊,刚才那个太不专业了。
那个,我觉得你还不用在……在我身边都这么专业,大概吧,良子说。
接下来的沉默一时显得颇为尴尬。良子再次感到和克莱丽丝共用一个脑袋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奇怪了。她几乎已经无法回忆起心里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的感觉。这也让某些活动变得尤为微妙。
我说,作为克隆体来说,你跟我可真不怎么像呢。良子说。
嘛,我毕竟有一半是电脑,而且接在你的脊椎骨上,没有经历过童年,在设计上就只能对你关爱有加,还要照顾得无微不至。克莱丽丝说,我可不觉得咱俩不一样有什么奇怪。
也是。良子说着,被显而易见的事实搞得有点尴尬。
克莱丽丝在她心里清了清嗓子。
总之,你先前说得没错。“直接来自女神” 的那些神启整体上都会更加直白一些,虽然还是会绕点小弯子。不过,还是有一点我真的很想强调一下。
良子感到一阵目眩,然后她就重新回忆起了先前的那一段。女神给她看了当时的战况,鄂温马克和自己外婆的最后,麻希、麻美、还有亚纱美——
你说我跟亚纱美难道是命中注定的吗?良子说,交汇的流星——亚纱美应该会喜欢这个说法吧。她给我看的亚纱美的那一段,现在回想起来的话,我之所以会来到尤里德米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
她也暗示说你们俩之间将来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克莱丽丝说,我知道你还记得,不过听着,女神当时是这么说的:
“不过只要找到诀窍,改变历史其实也相当容易。哪怕你能够直接影响的东西相当有限。这里来一点提示,那里来一点神启,在适当的时机放出一群魔兽——你自己或许不知道,但眼下这件事情就是你天生的使命之一。你的愿望更是让这一点变成了板上钉钉。”
良子立刻就意识到了这在暗示些什么。自己先前居然没有注意到。
她说我的出生就是她操纵下的结果,我契约时出现的那批魔兽也是她的杰作。但是——魔兽爆发的原因不是悲叹立方什么的吗?
她也说了她并不能直接影响太多。她只能借助使徒和神启的力量。在那里放下悲叹立方的人要么和她有什么联系,要么就是被她的操纵所影响。很难说呢。
我先前就怀疑可能会是这样了,但你现在难道说要告诉我,我的出生、我的契约、我的一切都是别人所设计好的吗?
没错。
良子可以感觉到自己已经咬起了牙。
那你要我怎么想?她问。
我不知道,克莱丽丝说,真相有时会难以接受。我对此也非常在意。我们可以不厌其烦地重复研读她在这两段神启里面所说的一切,但我不确定你除了哲学还能学到什么。以后再说吧,你要想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但你还记得她说了什么吗?关于你的人生那里。她说你传承了她的血脉,而正因如此,你就需要背负起一些什么,让你的人生少了些许自由。
克莱丽丝叹了口气。
这件事我先前不太想说。不过我一开始想问女神的问题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还记得这事吧。
你问的是什么问题?良子问。
克莱丽丝笑了笑。
我问她我是否也拥有一个灵魂。
良子一时间变得目瞪口呆。
她怎么回答的?
以后再告诉你吧。
这句话如同一阵凉风卷过,让良子的心灵变得尘土飞扬。
过了一会,她睁开了眼睛。
“我们叫你都叫了十分钟了,” 她妈妈俯视着她,笑着说,“你在睡觉吗?”
“大概吧,” 良子说着,坐起身来。感到妈妈轻轻拍了拍自己额头。
她抬了抬眉毛。
“妈妈,出了什么事吗?” 她问。妈妈又感觉……有点奇怪。
“我听说有人对你做了个相当彻底的基因调查,” 她妈说,“你后来有拿到结果吗?”
良子想了想。
“嗯。帕特里西亚告诉我说一切正常。”
她妈妈点了点头。
“行,那就过来吧。” 她说着,示意良子跟上她。
良子经过走廊的时候有些跌跌撞撞,但她妈妈并没有注意到。需要考虑的一切让她头晕目眩。古老的阴谋,当下的阴谋,未来的阴谋——她隐约感到自己就是这一切的中心,变得头晕脑胀。
她到桌边坐下。对面的亚纱美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明显很迫切地想让她尝尝两人做出来的法式洋葱汤。
她把勺子伸进热汤,战战兢兢地抠出了一小滴来,放进了嘴里。
“很美味。” 她慎重地在脸上堆出笑容。
她和克莱丽丝都没有明说,不过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女神还没有放过自己。
但亚纱美可并不知情。
麻美仰望着天花板,做了个深呼吸。
麻美上次进到委员会全体会议室来还是好几年前,但虚拟内装给她带来的新鲜感仍旧一般无二。
执政体的会议室通常都是功能至上,单调乏味的设计简直已经可以当作是某种表态。临时召集开会的虚拟会议室尤为如此。长期存在的那些子委会倒是往往会根据成员们的品味彻底重新布置一下,甚至彻底换个地方。
当然,论起长期存在的话没有哪个子委会可以比上 “委员会” 本身。这间全体会议室也反映了这一点,其装饰风格来自于人类在权力顶峰之上追求辉煌庄严的本能欲望。
房间的核心设计永远是一套路子——华贵的座椅围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圈子。委员会之外的成员则只能站在圈子中心的低洼处,承受着人类政府所有成员的威严注视。座椅面前是审判台一般的高桌,上面装饰繁复的记号描绘着座位主人的身份。椅子背后是一扇扇的窗户,窗外看到的景色几乎可以说是包罗万象:有无尽的麦田,有扯炉锻造的铁匠,也有开赴战场的罗马军团。
圈子的一侧留了个豁口,豁口之外是一张高大的王座,比房间里的其他一切更要奢华百倍,映衬着背后的一面面旗帜。“空悬王座” 之上永远是无人的空位。
上面这些细节始终如一,但其余的装饰每次开会都有所不同——有时像是公司的会议室,有时是罗马议会,有时又是印度王宫。而今天这里则布置成了紫禁城的风格,金色与红色的布匹装饰着一切,王座上精雕细琢的玉质盘龙让所有真正存在过的中国皇帝都只能高山仰止。
嗯,另一处永恒不变的细节就是头上的拱顶。圆拱的侧面镌刻着地球的风景和详图,琳琅满目,巨细无遗。而拱顶的最上方的圆洞之外可以看到头顶的星空。
站在中间的低处,麻美用脚尖敲打着地面,体味着石头的质感。她个人早来了几分钟欣赏风景,而委员会的全体成员则会不偏不倚地掐着点同时到达,也算是某种心照不宣的传统。真正让她感动的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装饰,而仅仅是房间本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房间里集中了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集中权力。这已经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今天并不是什么大吹大擂的公开会议,就像是二十年前那次她和由真两人单独面对着委员会的全体成员,还有其余的整个世界。今天的会议既不公开,也不全体——只是叫她安排时间参加一次部分成员举行的秘密会议。奇高的优先指数让她觉得自己应该尽快安排,所以没到一小时,她就过来了。
其他的参会成员同时现身,令人炫目的整齐刷一始终是他们的偏好。大部分椅子依然还是空的——参会的只有五名委员。这次会议的保密性已经高到了连其他不必知情的委员都需要隔绝在外的程度。
麻美扫视着另外几人的拟像面孔。很多成分都来自于某些常见的固定形象,虽然他们从来不会付诸言辞。比如说国防委员穿着贴了魔法少女贴花的半身步兵装甲,看起来像是前线士兵和德国将军的某种综合。公安委员微带棱角的脸既像个警长也像是福尔摩斯。殖民委员的样子是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精明女人,戴着金属质感的奇特单眼镜,就是星球勘探师常戴的那种。最后一身白大褂的科技委员略显邋遢,平日老是成为别人的笑料。
最后是唯一一位人类成员,千岁由真,她的老相识。女孩不为所动地看着她,完全进入了 “魔法少女委员” 的角色。
“开始吧,” 几乎完全没给麻美适应的时间,国防委员的粗豪嗓音就响了起来,“我们叫你来是为了讨论一件有些敏感的问题。我们希望知情的人越少越好。这一问题的解决也涉及到本会议的核心价值。先请这几位同志介绍一下情况吧。”
国防委员给她留了点时间咀嚼着 “涉及到核心价值” 的具体含义,接着向科技委员打了个手势。科技委员站起身来一挥手,在身后召出了一面悬空的巨大屏幕。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指着身后出现的人类星图,操着一口尖细的腔调讲了起来。
“大约十八小时半以前,我们的一架天文勘测探头收到了微弱的无线电信号。发信位置是莱茵战区的一个未探索星系。你可能也知道,莱茵战区远离前线,也是定居人口最少的地区之一——几乎没有军事价值,平时基本只需要侦测一下外星人有没有入侵。不过那里是未来殖民计划的一个可选目的地。”
“信号非常微弱。你多半应该知道,让电磁波穿越宇宙所需的能量极其庞大,就算用的是激光也是一样。这甚至还没有说到信号延迟。这也是 IIC 为什么如此伟大的原因之一。在这种距离上都能收到的话,发信源的信号强度恐怕会是超乎想象的。”
“但无论如何,信号的内容都非常清晰可辨,” 殖民委员毫无停顿地接上了下文,“是求救信号。只有‘SOS,光明会’的文字不断重复。”
“所谓的‘魔法光明之会’是位于欧普塔姆的一个小众宗教团体,” 接上下一句的是公安委员,“该团体创立于战争伊始。首领格利高里・铎伊德以前是个路德宗牧师。当年他女儿是个刚刚契约不久的魔法少女。在她契约之后,他对魔法的反对态度导致两人大吵了一架。”
“后来在他女儿阵亡之后,铎伊德申请了还俗,变得深居简出起来。当几个月后他再次现身的时候已经完全是判若两人。借着网络的帮助,他自创了一个宗教派系,核心理念说魔法是上帝赐下的礼物,而科技只是某种小小工具,在魔法凝练到足以实用之前供认暂时代用。按他的说法,现在的社会在上帝眼中已经陷入了畸形。而章鱼们则是某种神力的具现,用来像挪亚洪水一般净化世界,最终只留下他和他的追随者。经典的邪教调调,但意外的是他在遭受丧亲之痛的人们之间纠集到了相当数量的教徒,雄心壮志地准备带领他们创立属于自己的独立殖民地。按他的说法是‘我们的新社会终将可以抛弃逼迫魔法少女冲锋陷阵的渎神陋习’。”
“现实是,类似的邪教在殖民地上一毛钱就可以买上一打,” 由真波澜不惊的声音继续着解说,“真正让光明会显得与众不同的只有两件事情:他们真的搞到了足以将殖民计划付诸行动的物资,还有他们采用的出发方式。你也知道,行会是禁止普通成员参与此类活动的。自从战争开始之后,所有的新建殖民地都规定必须带上一支行会特派小队,用于监督殖民活动并且控制魔兽爆发。然后军方的巡逻船会定期经过,给她们帮着送送信什么的。”
麻美点了点头,知道由真跟她说这些只是为了符合形式。在战前行会的存在还没有公开的时候,执政体对这些非官方的殖民行动更多只是放任自流,最多偶尔派艘军舰过去看看。行会不得不每次在殖民开始之前就派人渗透进去,接着用自己的船来追踪渗透小队的状态。现在这套新的体系就要简洁很多,尤其是现在执政体既拥有足够的船只,也有足够的劲头把殖民地盯得更紧一点。
“根据他们出发前报备的殖民计划来看,” 殖民委员说,“他们的船本应先在圣朱塞佩星停靠一下,拉上那支行会小队和一些其他装备,然后再出发前往他们的最终目的地。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去往圣朱塞佩的路线上有一段比较靠近前线,但大家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风险——直到他们失踪之后。”
“事后调查表明当时确实有一支章鱼突击队在同一时间通过了同一地区,” 国防委员说,“在原本计划降落的星球上也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自此他们的船只就被认定沉没,但我们始终都没有放弃搜寻。这是将近二十年中我们找到的第一条线索。”
“考虑到现在的状况,我们只能认为他们的殖民船借助章鱼突袭作为掩护,成功地避过了我们的监控系统,” 殖民委员两手交握,语气阴沉,“他们应该没有这个能力才对,整件事情还有很多其他令人担忧的地方。我们之后会发你个报告,你可以自己看一看。”
“麻美,委员会对此非常重视,” 由真的语气第一次变得随和起来,“他们希望调查一下那里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还有发出这条求救信号的前因后果。如果那颗星球上真有殖民地的话,他们希望将其重新纳入自己的监控体系之下。我应该不用再跟你讲述从前发生的类似案例了吧。”
麻美点了点头,好争取时间考虑下措辞。事实上,这些内容写个保密的红头文件发给自己也就行了,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讨论。然后麻美自然也就会找人把事办了。开会只是为了强调问题的重要性。这很烦,但委员会要你听话的时候你就得听话。那是规矩。
“我只能动用军方资源吗?” 她问。这也是唯一值得一问的事情了。
“如果觉得有必要的话,您可以随时征用任何科研勘探用途的探头、设备、或者是船只,” 科技委员说着,微微一笑,“当然,考虑到军方所拥有的巨大资源,还请您只在确实需要民间身份掩护的情况下动用这些。此外,您最好还是不要去拿民间人的生命冒险。”
“如果介入行动的规模过于巨大,” 国防委员说,“也请您最好及时通知我们。”
“我相信,你应该知道一旦事情关系到了行会的利益会需要怎么做。” 由真补了一句。
一阵漫长的沉默,麻美跟那几位委员大眼瞪着小眼。
“就这些?” 她问。
“祝你好运,” 由真说,“也别老是一个人操持。散会?”
“同意。” 国防委员立即答道。
“同意。” 其余众人齐声说道。
——然后会议即告结束,麻美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她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行会的规章委员会简直就是毒蛇恶蝎的巢穴,一帮胸大无脑趾高气昂的家伙遵循着令人费解的官样章程相互掐架。她也理解为什么委员会会自认为要高出一筹,但是……
她又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撰写了几条必要的保密命令,准备派艘隐形巡防舰从莱茵战区过一下,朝信号源那边放个隐形探头。她首先需要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然后再说其它。
由真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别老是一个人操持’?她可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杏子被响亮的敲门声惊醒。
她几乎立刻就是睡意全消,但还是闭了会儿眼睛,体味着行将消散的梦境余韵。
第二声敲门让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清了清脑子。
她发现自己依然睡在平时的那个墙洞里,还抱着一个大枕头。上面那一大片湿迹是流了口水的铁证,而枕头的惨状也意味着她恐怕已经把梦境的内容实演了一番。
好害羞啊。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没在天花板上撞到头全是靠了常年练出的习惯。
“行了,我马上就来!” 她用大喊回应着第三次的敲门。
她径直摔开了木门,完全没有顾虑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最多也只能说是 “衣衫不整”。反正这里住的都是女性,大家也都习惯了她的种种怪癖。
门外空空如也。她呆站了一会,然后感到脚上被敲了两下。
低头一看,她看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机器人,就像是亮晶晶的银质餐盘长出了脚。
一看杏子已经发现了自己,机器人就径直从她脚边爬进了房间。过了一会,它上面瞬间浮现出了一个全息人像。
杏子吐了口长气,关上了门。
“MG,” 她说着,走回了床边,“很高兴见到你。”
“也很高兴见到你,杏子姐姐,” 少女微鞠了一躬说,飘落的长发发出了电脑合成的摩擦声。她还是穿着平时那身衣服,符合一般人对 “魔法少女” 印象的绿色裙装。
杏子并没有请这位 AI 拟像坐下。显然是站是坐对 MG 来说并没有真正的意义——而且只要她想坐也会擅自找个地方坐。
全息图像轻快地走到了杏子身边,也学样坐到了床上。一时间两人只是面面相觑。
杏子始终没有习惯由真这位跟自己长得如出一辙的辅佐 AI。她依然记得由真第一次把她介绍给自己和麻美的那个时候。这位 AI 选择了小孩的模样,怯生生地藏在由真身后。杏子当时就感到心中一痛,因为这副样子让她想起了小桃。
然后 MG 一只手捂上嘴,笑了两声。
“啧啧,这副打扮就过来开门,” 她说,“你为了拐骗女孩子还真是不择手段啊。说真的,如果你非要跟我上床的话,我还是更希望你能直接来问我愿不愿意。顺便说一句,回答是‘不愿意’。”
杏子哼了一声。由真可真是教导有方。
“我连该用什么玩法都不知道呢。” 杏子是认真的——尽管她经验丰富,但她到底还是没有跟 AI 睡过。嗯,虚拟和现实的玩法都没试过。
“你可不知道你到底错过了什么哦。”MG 带着恶作剧的笑容偏过头来,甚至还挑逗地眨了眨眼。
杏子叹了口气。
“到底有什么事啊,MG?” 她问,“莫不成你真的是在倒追我?那就该轮到我来婉拒一下了。”
MG 摇了摇头,头发晃来晃去。杏子猜测着自己的头发是不是也会这样。
“不,只是……”
AI 叹了口气,在杏子看来似乎有点瑟缩。
“我一直很担心她的事情,杏子姐姐。” 她说,“我不知道这么谈论一位比我年长很多的人是否合适,但是有时候……有时候我会拿谈恋爱的事情跟她开玩笑,然后她总是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
“她不愿意让你谈恋爱?” 杏子说,“那……嗯,确实不太像她的风格,不过她也是对你有些视若己出——”
MG 摇了摇头。
“不是那样。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那种感觉更像是她觉得恋爱本身有什么地方令人不齿一样。她试图掩盖,但我跟她的大脑连接得相当紧密。我能感觉到。关键是,我相当确信她本人并没有谈过恋爱。我不理解。有时候她会回忆起一些往事,但总有一个部分紧紧封闭在黑暗之中,从来不碰,至少不会在我面前提起。我不知道——”
杏子抬手阻住了她的话头。
“我会找她谈谈,” 杏子说,“但我并没有跟你解释这个的权利。这种事一定要她亲口说出来才行。”
MG 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似乎困惑不解。
“怎么了?” 她问,而那种单纯让杏子微微一痛。理论上,执政体 AI 在设计上应该是诞生之初就进入成年,但从 MG 身上她学到了他们更多只是拥有成人智慧的孩童。他们最初并没有得到某种日积月累的……经验,那只能通过时间获得,就像灵魂之上积起的泥垢,深邃到任何悲叹立方都无法吸走。
杏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对不起,” 她说,“我去跟她谈谈。听我的吧。顺便说一句,如果你真的想要试试——”
“人家已经说过不愿意了!”MG 打断说。她对杏子暗示的领会速度显得意外地猴急。
“我只是活跃一下气氛,” 杏子微微一笑,“来吧,咱们好好聊聊。我这个小时原本的安排也只有睡觉而已。”
“噢~我很愿意,”MG 在 “噢” 上拖了个长音,“不过趁我还在的时候,我得先把由真ちゃん拜托的那段录音转交给你。”
杏子微微皱眉。
“录音?”
“嗯,生日会那天录的,内容是那位虫洞少女。我让机器人发给你。那样安全点。”
杏子皱着眉头打开了那个文件,一边用另一只耳朵听着 MG 的辩解:
“那个,之所以我现在会担心由真的看法,是因为我想要尝试一下了。你说呢?找那些 AI 委员的主要问题是他们大多数人的年纪对我来说都太~大太大了。新上任的委员可不多呢。还有啊——”
杏子感觉眼皮不耐烦地跳了一跳,同时她也听完了文件的内容。
“有什么不对劲吗,杏子姐姐?”MG 问。
“不。没什么。”